這就是每個秦軍士卒的真實感受。
等沿著蜿蜒山路,來到橫浦關門時,利咸已經在此等候。
黑夫做的第一件事,卻是踱步到朝南的關墻上,撫摸上面的磚石。
“墻是拆了新砌的?”
“正是,五年前就拆了。”利咸應道。
黑夫點了點頭,沒有再問,但他卻清楚地記得,十年前自己初至此地時,墻上寫了什么!
它是用暗紅色鮮血寫就的楚國蟲鳥文,一共八字。
“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!”
它像是一句不甘的詛咒。
又像是一個神秘的預言。
那時候,南征眾人都擔心外逃的楚人,擔心跑到南越楚庭的上贛君,覺得他們會卷土重來
可現在,誰還記得他們?
“吾恐季孫之憂,不在顓臾,而在蕭墻之內也。”
黑夫嘆了口氣,真正的威脅,從來不是墻外,而是墻內,聽說近幾年,隨著南征開始,隨著矛盾加劇,在三楚之地,暗地里嘀咕這句話的人,是越來越多了。
不過仔細算算后,黑夫發現,自己的手下,竟也是廣義上的“楚人”居多了。
作為嫡系的南郡舊部自不必說,屬于西楚,雖然被律令管束幾代人虎,皆自視秦人,但滿口楚音想改也改不掉。
他的幕僚,來自沛縣的蕭何、曹參等人,亦是西楚,這也是歷史上,項羽以彭城、泗水建國后,自稱“西楚霸王”的原因。
被黑夫視作“后院”的豫章,還有治病除疫后,對他心悅誠服的長沙兵,屬于南楚。
靠一顆人頭,一撮發髻收復的郴(chēn)縣營三萬人,還有新歸附的陸賈,多來自淮南壽春,屬于東楚。
堂堂大秦昌南侯,手里直接控制的十萬兵民,竟以三楚之人為主。
“一群三楚之人,卻在為大秦拋頭顱灑熱血,開疆拓土,放在十幾二十年前,沒人敢想吧?而他們的統帥,好巧不巧,又是在覆滅楚國時,出力甚多的我。”
他曾奪取項燕的帥旗,也曾帶人先登進入楚都壽春,掠奪楚王財富,親眼看著楚國公主墜樓而死,摔得頭破血流。
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,這天下,是流了多少血,死了多少人,才完成統一的。
歷史真喜歡開玩笑,最熱衷于將剛剛發生過的事情,再演一遍又一遍,樂此不疲。
乘馬進入橫浦關時,耳邊充斥著三楚口音的歡呼,黑夫心中不免自嘲一笑:
“若我說,我還想以這群三楚之士為羽翼,扶保這危如累卵的天下,將破碎的河山重新捏合,讓離心離德的七國之人,消弭仇恨,不敢說兼愛彼此,至少能捏著鼻子,湊合著過……”
“這話,會有人信么!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