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作為君主,哪怕他是皇帝,如果施暴政,且不知悔改,屢勸不聽,理所當然,就要被人人得而誅之!此乃為天下除害之事!”
“不!”
第一個發聲拒絕的,竟是跛腳的楊毅。
他雙手死死堵著自己的耳朵,不斷搖頭。
“我雖是墨者,但亦是關中秦人,不是那些整天想著六國刺客,我不會反秦,不會傾覆父母之邦!”
“我會戳破耳膜,咬斷舌頭,就當什么都沒聽見,亦不會告發汝等!”
說著,他便要拔腿離開磨坊,誰料剛開門,就撞上了一人!
……
門外突然出現人影,除了適林外,磨坊內眾人大驚,以為自己的話被人偷聽。
但門口那人卻舉起手中的明火,在臉前晃了晃,接著將其扔到地上,踩滅。
眾人已看清了他的面容,楊毅最為驚訝。
“唐……唐先生。”
來者正是許多年前,和程商一起在陽城墻頭,與黑夫有過一段對話的唐鐸,但不像程商成了黑夫好友,唐鐸做了公子扶蘇門客,如今在少府供職,乃秦墨的二把手,亦是少壯派的靈魂人物。
“毅,你錯了,大錯特錯!”
唐鐸步入磨坊,將楊毅逼退。
“子墨子說過,視人之國,若視己國;視人之家,若視己家;視人之身,若視己身。這就是墨家的兼相愛、交相利。”
“別說現在天下一統,諸侯并為一家,就算過去還分裂時,只要入了墨門,便不分國別,吾等只剩下一個身份:墨者!”
楊毅步步后退,嘴上卻仍辯道:“墨,亦是秦墨,西方之墨!”
唐鐸卻搖頭:“你籍貫是關中不假,但其他人呢?”
他指著適林等人道:“適林籍貫是宋地,趙尹籍貫是邯鄲,還有家在淮陽的、陶丘的,秦墨的青壯一代,多是孤兒,來自五湖四海……“
“秦墨,西方之墨者……那是百年前的老叫法了,現在,哪還有什么齊墨楚墨,南方墨者東方墨者?這世間,只剩下一種墨者……”
他擲地有聲:“天下人之墨!”
“故天下人之墨,當興天下之大利,除天下之大害,不該拘泥于地域門戶之私!”
楊毅無話可說,但仍面帶疑慮。
作為這次集會的真正策劃者,唐鐸嘆了口氣,開始對楊毅進行最后的說服,他的態度,決定了墨家之中,那些出身關中的秦人是否愿意參與進這計劃中來。
唐鐸放緩了語氣:“所以,吾等絕不是要反秦,不是要傾覆朝廷,更不會分裂天下。吾等與那些六國遺貴不同,他們各為其家,墨者卻是為了天下人。誅暴,是為了讓年老昏聵的秦始皇帝,無法再為害天下!”
楊毅卻忽然反問:“敢問唐先生,誅暴之后,又當如何?”
唐鐸理所當然地說道:“只要始皇帝死去,嗣君繼位,便能更易朝政,那些無用的遠征,可以全部召回,那些奢靡的宮室,立刻就能罷止,朝廷節用,租賦減免,黎庶無徭,男樂其疇,女修其業,而天下人相互間的仇恨,也能緩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