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對黑夫有種知己般的信任,覺得只要他在咸陽,這些亂象,或許都有解決之策。
再不濟,也能聽聽葉氏的看法,張蒼曾聽黑夫酒醉夸口說,葉子衿對政事的敏銳,比他還強……
葉子衿最初不言,直到張蒼再三詢問,才讓女婢都出去,只留大兒子破虜在屋內玩耍。
“既然大兄非要問我,那以妾的愚昧之見,陛下如此英明睿智,他會不知道墨者、儒家與公子親密?”
“這……”張蒼心里寒意直冒,知道又故意翦除,難道皇帝是忌憚公子在東征后頗得士心,羽翼漸豐,受到了威脅?
葉氏猜到他所想,笑道:“大兄勿慮,還不至于此。”
這時候,卻傳來一陣孩童哭泣聲,卻是二兒子伏波午睡醒了,哭著要媽媽,由傅姆抱進來,葉子衿便將他抱在懷里,摸著兒子的頭,笑道:“這世上,沒有父母是不愛子女的,大兄博學,肯定知道孟母三遷的故事吧?”
張蒼當然知道,據說孟子少時喪父,由母親扶養長大。他們家離墓地近,孟子和小伙伴學著來哭喪人,學了些祭拜之類的事,在墳頭戲耍,于是孟母說,這個地方不適合吾子居住,遂搬遷。她將家搬到集市附近,孟子又學著做買賣和屠殺之事,于是孟母再遷,直到搬到學宮邊上,孟子開始學著儒生,揖讓進退,彬彬有禮,孟母這才滿意,定居下來。
他有些明白了:“夫人的意思是,在陛下眼中,儒、墨,就如同孟氏前兩次居住之地,那些喪葬、商賈狗屠之輩一般,乃損友也,故要將其從公子身邊,一一逐走?”
不過這也太粗暴了吧,而且很容易引起旁人不好的想法。
但這就是秦始皇啊,做事完全是不講道理的,既然公子扶蘇身邊老是聚集著儒墨之徒,趕走一批又來一批,那就索性徹底干掉吧!
攤上這樣的父親,扶蘇這當兒子的,是真的難啊……
葉子衿道:“不止是公子身邊的損友,如今的陛下,恐怕已將儒墨,當成是扎在肉上的刺,必須拔掉吧……父母之愛子,則為之計深遠,當然,這只是妾的一點粗陋之見。”
張蒼卻覺得極有道理:“那依尉夫人看,公子扶蘇現在該如何做才好?”
葉子衿沉吟了,黑夫曾來信囑咐過葉氏,低調行事,不要招惹任何勢力,等他消息,眼下咸陽的水又要沸騰了,而南方還遲遲無信,她很無奈,只好想辦法,給這炭爐降降溫了,借張蒼之手,或許可以……
于是葉氏搖頭:“在這時候,做任何事,說任何話,都容易犯錯,唯獨一件事是不會錯的。”
張蒼追問:“什么事?”
這當口里,大兒子破虜削了一個果子,獻寶似地遞給母親,葉子衿笑吟吟地夸了他,接過果兒。
“當然是儒家、墨家、法家,乃至于天下人都覺得沒錯的事情了……”
她將兒子削的水果捧在手心,有些炫耀地說道:
“孝!”
……
張蒼結束了對尉府的拜訪后,在路口徘徊許久后,最后一跺腳,往公子扶蘇府上而去!
到了次日,公子扶蘇向秦始皇上了一道奏疏:
“心宿三星,非止帝星,亦有子屬之星二,熒惑守心,逆行而過,此乃兒臣用人不當,阿房久不能完工,招致的天警!今兒臣已盡逐腐儒,使其各歸其家,望父皇為天下計,勿要動怒,保重玉體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