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是蓋廬被發配的經歷。
一邊聽他說,黑夫一邊瞥著卷宗,知道其所言不虛。
“你明知可能會違律,為何還要釋放‘反叛’黔首?”
蓋廬道:“釋黔首可平息動亂,追究起來,不過是’縱囚‘之罪,可一旦黔首聚集,打下了縣邑,我身為縣令,就犯了失地之過,全家老小都要受株連而死,兩害擇其輕。更何況,當時的情形,一味嚴刑打壓,已無濟于事。”
黑夫點了點頭,暗道:
“自從喜君之事后,官吏們,便再不敢對律令的條款說半個不字,皆樂以刑殺為威,朝廷也以善逼民勒稅為良吏,像蓋廬這樣的,卻被發配為刑徒,這算不算奉法害民?”
可想而知,都一味嚴刑處置,天下這口大鼎,眼看又要開了……
“類似的叛亂,南郡還有么?”黑夫問蓋廬,他鄉黨眼線雖多,但控制力,無法越過大江。
“不少。”
蓋廬憂心忡忡:“除了安陸縣、江陵縣尚好,許多地方都出現了抗徭竄逃之事。黔首逃入山林抓不到了,倒霉的,就是我們這些管事的官吏,多被緝捕定罪。我離開的時候,云夢澤的盜寇,又多了起來。且不止是南郡出事,隔壁的九江郡,也鬧出了兩件較大的事……”
“一是一名受秦律被黥,叫英布的刑徒,本要被送去修驪山陵,他卻殺了押送的官員,帶著百余人,亡之江中為群盜。”
“二是有一支人馬在巢湖活動,打著項燕的旗號,據說是項燕的嫡孫項籍……”
黑夫皺眉暗道:“項籍……項羽?他不是隨項梁一起,發配北地郡了么?”
不管是真是假,他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河,可沒功夫管江淮的事了。
“你就做替我管新移民的吏吧。”
黑夫親自審核蓋廬后,認為他是一個不錯的官員,遂給他一份體面的差事。
聽說自己不用干體力活,蓋廬松了口氣,下拜道謝,黑夫卻起身道:“隨我去看看你要管的人罷,也瞧瞧,朝廷又往陸梁地,送了些什么貨色來!”
……
來到番禺城頭,看著絡繹入城的新移民們,蓋廬才知道,自己得到了特殊優待……
卻見番禺西北,專門容納移民的營地外,在南征軍士卒持矛威逼下,移民們排了大長隊,他們中有駝背的老人,有稚嫩的青年,大多數人渾身酸臭,須發油膩,虱蚤叢生又衣衫破爛,遍布補丁且甚少清洗,而且許多人還面色不善。
“源源不斷的中原移民,從去年本侯打下南海郡,重建番禺城起,他們便絡繹而來。”
但來的都是什么人呢?
黑夫點著那些人笑道:“一臉死相的逃兵,不聽主人話的隸臣妾、欠債賭鬼、偷獵者、強奸犯、盜賊,還有賤籍的贅婿、商賈,乃至于像你一樣的罪吏,統統往這邊塞。”
在朝廷看來,嶺南,就是個專門接受全國各地人渣廢物的垃圾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