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深怕以胡亥的喪心病狂,殺完公子高,又要對其他公子開刀,李家也步了馮家后塵。
李斯搖頭:“趙高還沒愚笨到那種地步,他與黑夫不睦,黑夫若入關,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他!故趙高能順今上心意,對馮氏和公子高落井下石,卻萬萬不敢動我和王賁。”
李于這才舒了口氣,但李斯卻反問了他一個要命的問題!
“吾子,你可知道,馮去疾何罪?”
李于吞了下口水:“馮去疾……不是無罪么?”
“誰說無罪,我當他面列舉的那八條,看似是功,其實條條都是罪!”
李斯大搖其頭,似是痛惜,又似僥幸:“他的罪就是,太過忠實!”
“昔者桀殺關逢龍,紂殺王子比干,吳王夫差殺伍子胥。此三臣者,豈不忠哉!然而不免于死,身死而所忠者非也。”
“今馮去疾之智不及三子,而陛下之冷酷殘忍,恐怕不亞于桀、紂、夫差。趙高之陰毒詭詐,亦遠勝于崇侯虎、伯嚭。庸主奸佞當朝,而忠臣以忠死,宜矣……”
“所以,馮氏一族,死于忠誠!”
直言二世皇帝是庸主,還拿他與桀紂相提并論,這可是誹謗族滅之罪,李于大驚,掀開車簾看看外面,低聲惶恐地說道:“父親,這……”
“別怕。”李斯笑道:“于兒,汝比汝長兄要聰明,誠如你所言,馮去疾、公子高若亡,群公子必懼而生變,秦吏士卒也皆心寒。”
“世人見今上行逆于兄長、侄兒,不顧其咎。侵殺忠臣,不思其秧。大為陵寢,殉葬萬人,已背天和。又食言于百姓,厚賦天下。四者已行,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,再這樣倒行逆施下去,恐怕連關內都守不住……”
李丞相喟然長嘆:“我唯恐一年半載后,將見寇至咸陽,麇鹿游于朝也!”
李于駭然:“形勢當真如此嚴重?那我家該怎么辦?”
“未雨綢繆,不可不早作準備,我給你講個故事罷。”
李斯不急不緩,拿出了貼身的玉。
他的玉和一般的玉不同,非玦,非璜,非佩,也不是龍鳳龜等瑞物,卻是一只……
大老鼠?
黑玉雕琢的老鼠好似真的一般,捧在李斯手心,老丞相眼睛周圍的皺紋都瞇了起來。
他想起了往事。
“我昔日在楚國上蔡為小吏,見廁中鼠與倉中鼠。”
“廁中鼠食不潔之物,近人犬,數驚恐之。倉中鼠食積粟,居大屋之下,不見人犬之憂。我遂有所悟,知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,在所自處耳。于是毅然辭官,入蘭陵,向荀卿學帝王學,以尋明主輔佐。”
“等來到咸陽,為呂不韋門客,但亦未敢忘昔日之卑賤。我入宮為郎,見到了宮中之鼠,時常關注。有一天,忽見一棟舊宮室中忽然跑出了幾十只大鼠,一時傳為奇事……”
“結果才過了幾個時辰,漢中地動,咸陽亦有震感,這棟商君時建的舊宮室大梁為白蟻所蛀,竟也轟然倒塌,壓死了好幾人,但老鼠,一只未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