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東戍卒里,不止有關中之人,也有燕趙之人,甚至還有個把楚人,但為了回家,都擰成一股繩,頂過霜雪,相互扶持,才跨越千山,走到襄平。”
“而當吾等面對胡寇時,東胡人不會因你說著秦川口音就心慈手軟,也不會因某人不是燕人,就放他一馬。”
在胡人的馬鞭、彎刀面前,眾生平等。
“所以,在遼東,當吾等將于胡人為敵時,便不再分什么燕人、秦人、趙人,只要舉兵抵抗胡虜的,皆衣冠之民,中國之人,皆袍澤兄弟!”
扶蘇一席話后,眾人面面相覷,但這位似已大徹大悟的公子,卻繼續拋出了更駭人聽聞的言論。
“再者,我以為,國與民,以義合。”
“國待民如手足,則民待國如腹心;國待民如犬馬,則民待國如路人,國待民如草芥,則民待國如仇寇!”
扶蘇嘆息:“昔日,父皇待民如犬馬,現在,胡亥,更待民如草芥……”
“這便是天下人蜂擁反秦,九州大亂,攻殺不休的原因。”
“但,若想重整秩序,便不該延續舊時的錯誤,而要從吾等邁出的第一步,便做出改變!”
他斬釘截鐵地說道:“遼東人待吾等如何,不由從前決定。”
“而由今后,吾等待他們如何來決定!”
扶蘇握住遼東守激動的手,承諾道:“我不會離開,不會坐視襄平化為焦土,十余萬百姓流離失所,為胡虜所掠,在草原上,作為奴隸,過完悲慘的一生……”
“這一次,扶蘇,不會辜負他們!”
……
下午時分,一直奉命守在襄平府庫,等著搬運糧食出來的劉大胡子得知了扶蘇決意留在襄平,助遼東擊退胡人的軍令。
“這公子倒是比我料想的更聰明。”
老劉撓了撓鬧虱子的頭,心中為不能早日返回而遺憾,卻也咂嘴道:
“扶蘇若真要回中原,在燕地,在趙地,不知要遇上多少路豪杰,隨便一股勢力,都能將他生吞活剝了!只光靠這三千人,夠么?”
“反倒是遼東有民十余萬,因為近邊,多被寇,民習攻戰,幾乎每個青壯男子都能開弓射箭,上馬馳騁。眼下幫遼東擊退了東胡,遼東人對他死心塌地,吾等回中原的隊伍,怕是會壯大一倍啊!”
“要是乃公做主,乃公也不走!”
說到這,劉季忍不住朝地上唾了一口:
“但是,偏偏乃公不做主,只是個小軍吏啊!他扶蘇只賣遼東一個人情,吾等,卻得賣命!”
他老劉才不會死心塌地給任何人當狗,他只是想搭一趟回家的順風車啊……
劉季在這又夸又罵,而襄平城的另一頭,一間供戍卒家眷居住的院子里,劉季之妻呂雉,也聽聞了外面傳令兵的呼喊。
“將軍告海東戍卒將士,及全城百姓!”
“遼東人納我,衣我,食我,吾等無以為報,扶蘇定會帶眾人歸鄉,但在離開前,且先留于此地,助遼東擊退胡虜!”
先是用雅言說,然后是遼東方言,要讓全城都聽到,然后便是號召襄平城里所有青壯都加入軍隊,抵御胡寇……
呂雉停下了手中的紡車,微微點頭,眼中閃爍,一時間,竟有些向往。
“公子扶蘇,不但出身高貴,年輕有為,還是位有擔當的大丈夫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