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信道:“內子說,靖難未成,我身為將軍,不可耽于兒女之情,眼下開春,大戰即將再起,我在江陵也閑不住,便來了軍中,聽大帥……仲父調遣。”
黑夫搖頭:“現在的年輕人,婚后也不歇息,倒是勤勉,想我當年……恨不得秦始皇帝放我三個月的假!”
不算不知道,仔細一回憶,黑夫才發現,十一年前婚后歸鄉那段時間,竟是他最后一個長假了,之后十余年,夙興夜寐,南征北戰,再無休整。
累么?
累。
人不是機器,精力有限,所以才需要輔佐之臣,才需要善戰之將,而不是什么事都自己挑大梁,那怕得和始皇帝一樣,不到五十歲就活活累死。
所以黑夫才需要籠絡住韓信,讓這把鋒芒畢露的劍,獨當一面,兩路開花,快刀斬亂麻!結束這亂世!
“你是來請戰的?”
黑夫喝著茶,瞥向韓信。
按理說,韓信去年才遭大敗,以他的性情,該滿心想著一雪前恥才對,但韓信卻搖了搖頭:
“大帥按兵不動,定是有所謀劃!”
開春已半月,因關中向漢中派了大批軍隊,北伐軍人數處于劣勢,西城得而復失,東門豹在漢中的攻勢陷入停頓,只以上庸為基地,等待趙佗、吳臣部北上。
但南線這邊,黑夫卻穩如老狗,就是不向南陽發動進攻,反倒讓一部分士卒復原,先去將家里的秧插了,做出一副消極進去之勢。
王賁可沒上當,本人依舊帶著十萬主力,留在宛城,著手營造南陽防線,絲毫不敢放松。
黑夫樂了:“既然看出來了,那你便說說看罷。”
韓信道:“大帥欲效卞莊子擊虎!”
“兩虎方且食牛,食甘必爭,爭則必斗,斗則大者傷,小者死,若從傷而刺之,一舉必有雙虎之名。”
“冬天時,王賁已對韓、魏用兵,先是涉間斬韓成之首,再是蘇角戮魏咎之尸。眼下韓人遁入圃田澤,魏人龜縮東郡濮陽,六國群盜大挫。此時大帥若進攻南陽,王賁必停止東線用兵,反倒救了他們,而若大帥按兵不動,王賁的矛,或將刺向楚人了!”
黑夫問:“為何一定是楚人?”
韓信踱步至地圖邊上,指著梁陳之間那條細細的溝渠:“因為鴻溝,這便是兩虎必爭之牛!”
鴻溝,是百多年前,魏惠王令魏相白圭開鑿的人工運河。
白圭對大梁西邊的圃田澤進行整修,引黃河水南下入澤,把其改造成了方圓300里的巨大湖泊,繼而鑿溝修渠,從圃田澤引水到大梁。在此后20多年間,魏惠王命人向東南繼續開鑿,使水系不斷拓展,經后世的通許、太康,一直延伸到淮陽東南流入潁水,最后匯入淮河……
自此以后,梁楚之間,水網四通八達,鴻溝沿線的大梁、淮陽兩個城市,遂成為中原大都會。
不過魏國富也鴻溝,亡也鴻溝,秦始皇二十二年,王賁就是鑿鴻溝之水灌大梁,這才滅了魏國,也徹底葬送了大梁的繁華。
這關系讓人唏噓,不過黑夫作為后世人,知道鴻溝,還是由于它“楚河漢界”的地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