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乃瑚璉也。”叔孫通道:
“昔時,子貢問孔子曰:賜也何如。孔子曰:女器也。曰:何器也。曰:瑚璉也。”
他解釋道:“敢告于君侯,禮器中有一種叫做瑚璉的,陳放在宗廟之上,用玉制成,用玉妝飾,是最為貴重華美的。孔子的意思是,子貢的才干,不論做什么事情,都能成功,文采極佳,足以為國家增光,就象器具中的瑚璉。”
黑夫冷笑:“就你,也能自比子貢?為何君在咸陽十余載,除了議帝號時,卻未曾有一件事跡入我耳?”
叔孫通笑道:“君侯此言甚是,子貢,那是玉制的瑚璉,而我,則是陶制的瑚璉,雖同為瑚璉,然材質相差甚遠也。”
黑夫頓時樂了:“繞來繞去,你倒是說說,這陶瑚璉,到底有何用呢?”
叔孫通指著那土器物道:“這陶瑚璉,不一定要裝糧食,不一定要呈于宗廟之上,它什么都能當,鼎能做的事、簋能做的事,他都能代勞。君侯,小人這一路來,就靠它煮米烹粥呢!”
“所以從今以后,君侯想拿它裝酒,就裝酒,想盛水,就盛水,就算要將它當做溺壺,此器也能甘之若飴!”
噗的一聲,卻是屋內的親衛笑了,看向這儒生的眼神,滿是鄙夷。
黑夫瞪了親衛一眼:“我可沒有將儒生高冠取下來做溺盆的惡習。”
“君侯禮賢下士,自是如此。”
叔孫通對旁人目光渾不在意,再拜道:“君侯方蒙矢石爭天下,叔孫通寧能斗乎?故做不了斬將搴旗之士,但文書主薄,管糧小廝,叔孫通皆能效命!”
黑夫算是服了這人,搖頭道:“叔孫通啊叔孫通,你可真是我見過,最不要臉的儒生了。”
“君侯啊。”
叔孫通抬起頭,笑容下,似掩藏著些許無奈:“詩言,燁燁震電,不寧不令。百川沸騰,山冢崒崩。高岸為谷,深谷為陵。哀今之人,胡憯莫懲?”
“秦滅六國,又收詩書禁之,眼下天下變亂再起,這十多年來,天崩地坼,變化太大了。那些要臉的人,那些不能與時俱進的人,不是死絕了,也快死了。但叔孫通,就算再不要臉,也得活下去,以繼孔子之學!”
黑夫微微頷首,心中涌過很多念頭,他現在算是明白,叔孫通與普通魯儒的不同之處了。
他繼承了儒家一個最最最重要的核心特點,那就是變通!
墨子曾為了黑儒家,編排過這樣一個故事:
孔某被困在陳蔡之間,用藜葉做的羹中不見米粒。第十天,子路蒸了一只小豬,孔某不問肉的來源就吃了;又剝下別人的衣服去沽酒,孔某也不問酒的來源就喝。后來魯哀公迎接孔子,席擺得不正他不坐,肉割得不正他不吃。
這下,子路看不下去了,進來請示說:“夫子為何與陳蔡時的表現相反呢?”
孔子卻說:“由!我告訴你,當時我和你急于求生,現在和你急于求義啊!”
墨子在文章末尾,對此大肆批評:“在饑餓困逼時就不惜妄取以求生,飽食有余時就用虛偽的行為來粉飾自己。污邪詐偽之行,還有比這大的嗎?這就是儒啊!”
諸子百家黑起其他學派來,都是段子手,這故事,可能是墨翟編排的。
不過,作為敵人,墨子卻也一語道出了儒生的最大特點,他們能在百家爭鳴里勝出,最終坐大做強的根本原因:
不是仁義。
不是忠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