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夫笑了:“公輸氏能為我做什么?”
公輸讎抬起頭:“昨夜之術,雖然震動天下,聞所未聞,但是否已是最利之矛?恐怕不然,若非內外地穴挖空了這段地基,恐怕也會像東段墻垣那般,巋然不動……”
“君侯之術,尚需改進啊!”
“而我公輸氏,可為君侯效力!”
黑夫沒有輕易答應:“墨者為我打造了盾,又為我打造了矛,汝等技藝相差無幾,我為何還需要公輸氏呢?”
公輸讎卻篤定地說道:“我家乃墨家之敵,故最清楚,墨者崇尚非攻,尊崇墨翟的道義。即便暫時為君侯所用,但彼輩所求與君侯不同,遲早會像與秦決裂一般,同君侯分道揚鑣!”
“而公輸氏,才不管什么墨經道義,天下之利,吾等只是純粹的工匠,君主讓做何物,吾等便做何物,至于用作何用,全不在意,到那時候,君侯定會用得上公輸氏!”
“你且先留下罷。”
黑夫回首望著一片狼藉的武關城垣:“我不是胡亥,能工巧匠,只嫌少,不嫌多。”
公輸讎稽首道謝,但最后還是忍不住,指著黑火藥爆破后一股焦臭的坑道:
“小人絞盡腦汁,仍不知這是如何做到的?”
畢竟是領先時代一千年的科技。
黑夫卻只是神秘一笑。
“公輸讎,你往后族中祭祖時,代我告訴魯班一句話罷。”
“敢問君侯,什么話?”公輸讎豎起而耳朵。
黑夫騎馬飄然而過,只留下四個字:
“時代變了!”
……
“君侯欲收納公輸氏?”
公輸讎前腳才走,墨者阿忠后腳就來了,他聽說公輸氏投降黑夫的消息,有心勸誡。
阿忠現在是真的害怕,墨者會重蹈助十年前的覆轍。
曾幾何時,秦墨追求的是尚同,一天下,結束戰亂。
為此,他們不惜放棄非攻,選擇支持秦國兼并,大大改進了秦國的軍工體系,最終幫助秦始皇帝橫掃天下。
豈料秦始皇一統后,卻從未停止戰爭,南征北戰,幾無寧日,甚至為了追求窮奢極欲,逼迫墨者貢獻技術,為他的奢靡宮室、龐大陵寢出力……
那些事情,導致墨家與秦官府徹底分道,甚至有極端人員想到了刺殺秦始皇以達到“誅暴”。
昨晚看到那些令人震驚的一幕,讓阿忠有點害怕,黑夫已令徐福暗暗研制堪比鬼神之罰的力量,他唯恐,自己又遭受一次欺騙,當武忠侯奪取關中,平定天下后,也會忘記初心,沉醉在利器之下,窮兵黷武,重蹈秦始皇帝的老路。
但黑夫接下來的話,卻讓他安心了。
“阿忠。”黑夫寬慰他:
“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么?”
“工匠和技藝,本是沒有對錯的。”
“是對是錯,要看執政之人,如何運用它們。”
“公輸氏所制的云梯、鉤矩,用來攻城便是殺人之器。可若是用在為百姓修筑屋舍,用在碼頭接應船舶,卻是利人之器。”
“這火藥亦是相似,它可以用來炸塌城墻,破壞屋舍。但假以時日,制作所費降下來了,也能用來開山裂石,開采銅鐵,你想想,這能省多少人力物力?“
阿忠頷首:“是阿忠淺薄了。”
“你尚年輕。”黑夫嘆道:
“本侯希望有那么一天,公輸、墨者,不必將汝等的聰慧才智,心靈手巧,在攻防上,在制作殺人之器上較量,而能在利國利民上,一較高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