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藍田小縣,黑云壓城城欲摧。
頭發散亂的王離抬頭凝視身后大纛,大纛高約三丈,聳然獨立,錦布織成的旗面上繡著一個巨大的篆字:
“秦!”
他們頻陽王氏,爺孫三輩,在這面秦旗下為將為帥,為始皇帝掃平六國,立下了赫赫戰功,遂有一門三侯之榮耀。
哪怕此刻困守孤城,但只要看著迎風飛舞的大纛在大風鼓舞下,如雄鷹一般騰空欲起,王離便渾身充滿自豪!
但這并不能改變他們以銖稱鎰的弱勢。
大地發出了陣陣的顫抖,那是城外十萬叛軍在向藍田步步逼近,伴隨而來的,還有一陣低沉而又冗長的隆隆之聲,無數鼓點號角盡情地吹,從四面八方涌來,讓城頭士卒戰栗不安。
隨著這鼓角,叛軍的軍陣之中也豎起了一桿黑色大纛,大纛上面同樣繡著一個赤邊包裹的巨大“秦”字,不過卻是更加圓潤的隸書……
篆與隸,老與新。
王離死死盯著那面旗,不由發出一聲怒喝:“黑夫身為叛臣,辜負始皇帝,竟然還有面目豎起大秦之旗!”
將者,三軍之膽也,王離并未喪膽,但他的怒意未曾感染他人,周遭無人響應。
那些在前夜炸營里未曾叛離的短兵親衛,此刻正被敵軍龐大的陣勢所壓迫。
卻見藍田城外的曠野上,黑白兩色分明的戰旗隨風飄揚,明晃晃的戈矛劍戟森嚴奪目,一列列車騎在遠處呼嘯而過,一個個徒卒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,臂上赤色或白色袖標醒目,在雄厚低沉的鼓聲指揮下,扛著云梯,堅定的朝城邑走來。
城頭僅剩的數千人呼吸凝重,面露不安的看著這一幕,城墻上面鴉雀無聲,所有人的心,都隨著敵人前進步伐而神經質的跳動。
當他們在百余步外齊齊停下,猛地跺腳,那震動好似要將城墻跺塌,短兵親衛門都不由抖了一下……
并未直接進攻,而是傳來了一陣數千壯漢的大喝:
“王離!”
對面又在傳黑夫的話了。
“這是武忠侯最后一次告誡,汝再不降,欲使滿城軍民俱焚不成?“
王離三十余歲的人了,但依舊氣盛,立刻讓人吼了回去。
“王離誓死忠于大秦!絕不從賊!”
對面聲音卻更大。
“真正的賊,在望夷宮,曰趙高,曰胡亥!”
更誅心。
“你忠的是偽帝胡亥,不是大秦,你是想一個人的愚忠,要連累所有人,連累關中,連累天下么?”
“頻陽亦在東邊,楚人已為趙高所引入關,汝不顧宗族鄰里矣?欲固執到底,害死三軍將士家眷?”
王離頓時啞然,趙高亦是父親欲誅殺的人,至于六國入關,連他也不能確定,這是否是真的……
“吾若攻城,不過片刻,必陷藍田,然汝若愿降,今日卻能少死數千人!”
話音剛末,便是一陣大黃弩的齊射,或釘在藍田城三丈不到的墻垣,或射死數人,而城內弓弩射程卻根本威脅不到敵人……
王離環視四周,卻見城頭短兵都沒了在上郡抵御匈奴人時的銳氣,噤若寒蟬,隱隱還有哭聲。
“士氣崩潰至此,是害怕么?”
一個都尉下拜:“將軍,那些哭泣的人,是來自西河的士卒,他們不害怕自己戰死,但卻擔心家中安危……”
都尉抬起頭,眼睛通紅:“下吏亦是臨晉人,將軍,這場仗,還要打下去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