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皆向外,向著大門而行,唯獨王離,夾著那旗幟,默默反向而走。
“走罷,都走罷,各歸其家。”
而他,卻是終究回不了家的。
必須有人,為這場潰敗負責。
“受命而不辭,敵破而后言返,將之禮也。故師出之日,有死之榮,無生之辱……”
“四十馀日,軍餓,趙括出銳卒自博戰,秦軍射殺趙括……趙括雖無能,卻能死軍,王離雖然連四十日都沒撐下來,尚不能馬服子,然亦能死國!”
當藍田縣大門緩緩開啟的時候,當士卒們紛紛扔下兵刃,抱著頭往外走的時候,王離,則回到了室內,鋪開篆字秦旗,跪在它上面,三拜之后,又將那把胡亥任他為大將軍時所賜之劍,橫刃抹向自己的脖頸……
“從此以后。”
“王離,再不會再迷路了!”
……
七月初一傍晚,藍田已下。
黑夫騎行到那輛被沉默的北軍士卒推出的輜車上,那上頭躺著一個人。
卻是王離……
小小王將軍面色慘白地躺在上面,喉嚨有一道劍傷,身下則是被他鮮血染紅的篆字秦旗。
黑夫多心,問旁邊一人道:“是被人所殺偽造的傷痕,還是……”
“是自殺。”做過許多年令史的軍正樂只看了兩眼,就確定了死因。
黑夫頷首,再看著這面孔,不由想起二人初見時。
“這便是新來的中郎戶令?初見殿堂之高,感覺如何?”
章臺宮中,一個聲音從側后方傳來,黑夫一回頭,卻是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將,個頭與他相仿,頭戴板冠,英姿勃發,手扶著佩劍,身后還跟著一隊穿披精甲,手持大戟,威嚴赫赫的郎衛……
十二年過去了,王離雖然為邊塞風吹日曬,相貌成熟堅毅了些,但臉上的自傲與倔強,卻別無二致。
尤其是死不瞑目的時候。
這是第幾個因黑夫而死的故人了?
黑夫嘆了口氣:
“好生收斂,歸葬頻陽。”
又看向旁邊一人:
“王翳。”
“諾……”騎兵都尉王翳聲音有些沙啞。
前腳才嘆完氣的黑夫漠然道:“王離不尊父命,助紂為虐,今又畏罪自殺,當除其爵祿,但頻陽王氏,依然是大秦的顯赫望族,當傳百世富貴的功臣……”
他拍著王翳的肩膀笑道:“從今日起,你便是頻陽王氏新家主了!”
“可千萬,勿要讓本侯失望啊!”
……
七月初一夜,藍田告破后,俘虜也收容完畢,北伐軍是時候邁向下一步了。
所有部將都期待地看著黑夫,眼看靖難即將功成,他們知道接下來自己做的事,將名垂青史。
而被武忠侯點名分到的工作,更將決定未來眾人功勛高低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