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大澤鄉繼續向南,大概十里開外,便抵達了楚軍陷入的澤外。
此澤廣數十里,大澤鄉因此命名,澤中有干旱的陸地,可通外部,但每逢大雨,就會被水包圍,泥濘不堪,不小心還可能陷進去,大軍一旦進入,除非自然水干,否則絕難脫身!
自此往南僅三四十里,便是項燕戰死的蘄南……
十六年前,黑夫聽說自己來到的是大澤鄉時,只覺得,這是一切結束的地方,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。
那時他回過頭,看著漸行漸遠的大澤鄉,還有出來后遠遠看著他們離開,眼神中已不知是畏懼還是仇視的爺孫倆,他仿佛看見,一個幽靈,一個名為國仇家恨的幽靈,已在這荊楚之地上徘徊,經久不散!
“十六年前,我們跟著秦始皇帝的旗幟,揮師南下,滅了她的**,但她的魂兒,依然在。”
存續在“亡秦必楚”的預言和幻想里。
蔓延在貴族士人們念念不忘的八百載輝煌里……
“是仇恨、不甘、僥幸、煽動,加上苛政、厚斂、重役,種種因素,支撐著楚人復辟,與吾等苦戰至今。”
黑夫承認楚人反抗有一定正當性,但這種正當性,在第一次屠城后,早就蕩然無存了,而他的回答,必然只有代表朝廷的**鐵拳!
統一不可避免,分裂必然失敗。
“現在,我要連這最后的魂兒,也一起滅了!”
黑夫不滅五國之書,唯獨要絕楚國之史!民間的衣冠、風俗、言語甚至是信仰,都可以保留,但官方的痕跡,卻必須毀滅殆盡!《梼杌》、《雞次之典》,除了在充作大圖書館的阿房宮保留一份封存百年才能解密的孤本,以待千百年后,后世學者研究外,其余統統都得查抄焚毀!
他保留了韓、齊的豪杰勢力,讓他們繼續做縣令,最大限度保證和平解放。卻定要將楚國的大貴族們,一一剿滅殆盡!昭、景、屈、項,這一次,將不會再有一個子孫能茍全于世!
該寬容的地方一定要寬容。
該狠心的時候,也要能狠下心,除惡必盡!
雨已經停了,但澤中水泊仍在,秦軍的將尉們在商議,是長期圍困,還是沖進去剿滅僅存的楚軍。
這時候,多年未見的尉陽也來拜見,黑夫笑瞇瞇扶起自己的侄兒,問他已經有幾個兒子了?又像當年在安陸家中時一樣,對他道:
“吾侄啊,為我唱首歌罷。”
“什么歌?”
尉陽倒是一愣,過去仲父富貴歸鄉,常讓他和妹妹站在庭院里,相和而歌,他則打著節拍,一家人其樂融融,還要弄出些聲響,好讓大母高興。
“哀傷的歌,葬歌。”
黑夫看著被團團包圍的大澤中,升起的幾柱炊煙,仿佛是野地下葬前點燃的香火。
“吾等家鄉南郡的歌。”
“楚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