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凝玉也蹙了眉。
同門的情分,讓她不得不對慕容昀惋惜起來。
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君子,松風雪月,謙遜有禮,溫和而不失力量,但奈何因病痛折磨,瘦得風骨嶙峋,此番又遇到滅母族的劇變,怕是會形銷骨立……
謝妙云聽著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唱段,只覺歌聲如細針般往心口里扎,干脆讓她們別唱了,賞了碎銀,打發她們走人。
“杜家好端端的,怎么會謀反?!”謝妙云想不明白,揪心而很。
阮凝玉不語,帝王最忌者,莫過于臣下權傾人主。杜太師乃內閣首輔,朝中門生無數,因為女兒為后,外孫乃當朝太子,竟將陛下視作尋常人家翁婿,漸生僭越之心。
有時候皇帝在內閣和一群大學士議事時,杜太師竟當著滿朝重臣之面,拂袖直言陛下思慮不周。
古往今來,皇后母族鮮少能得善終。
宮中局勢劇變,因著這樁變故,直至晚膳時分,謝凌仍未歸府,他正忙著四處奔走,料理善后事宜。
阮凝玉在惴惴不安中捱過一日,她突然慶幸,謝凌近來都在樞務堆里打轉,無暇顧及她。
想到自己這幾天下來都能清靜下去,阮凝玉唇角放松。
日子再長下去,謝凌便下江南了。
入夜,皇宮燈火通明。
燭火搖曳,謝凌從兩儀殿走出,
檐角處亮起一盞羊角宮燈。
太監總管付公公親自將他送了出來。
走到殿門處,馮公公恭喜他:“恭喜謝大人入了翰林院。”
謝大人可是新科狀元,入翰林是遲早的事。
“謝大人若此次外任江南能做出一番政績,再歷練幾年,破格擢升翰林學士的話,屆時入閣之期,想來便指日可待了。”
非進士不入翰林,非翰林不入內閣。
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成為閣老是大明為官者的終極夢想,滿門榮光,自己的子孫將來也是“閣老之后”,生前享盡榮華,死后備極哀榮。
這位付公公平日里端足了架子,倨傲非常,滿朝官員多有奉承討好之輩。
但他此刻見了謝大人,卻是堆起笑臉。
宣政殿的其他太監皆看在眼里,看來,陛下很欣賞謝大人。
見他冷淡,付公公非但沒有不悅,反而笑得越發灼亮。
看來,謝大人幾年后入內閣,是板上釘釘的事了。
其他太監對視,心里暗自記下,以后遇到謝大人,必得鉚足了勁上去巴結。
謝凌卻很謙遜,無波無瀾,“多謝付公公吉言。”
他轉頭,便看到了殿門外的一道身影,目光卻停住了,半晌后都不曾移開。
空中飄著細鹽小雪。
只見過去金枝玉葉,萬民愛戴的太子,慕容昀正發著高熱,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磚上。
因他是戴罪之身,慕容昀雖還有太子的頭銜,但周圍竟無一人敢上前為他撐一把傘。
首輔一家滿門忽遭抄斬,不過轉瞬之間。
而慕容昀,還曾經是他的學生。
眼見太子還跪在這里,勢利眼的付公公見到了,一時竟不忍心,他與太子是有些情分在的,從小看著太子長大,而慕容昀也很敬重他。
付公公嘆了一口氣,“太子殿下,待會雪便下大了,你身子還發著高熱,趕緊回東宮醫治吧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