轉眼便入了六月,暑氣正盛,海棠院主屋榻上都鋪上了一層竹席,阮凝玉來到怡園水榭納涼,也是為了跟蕓娘身邊的丫鬟小紅會合,蕓娘新做了個驅蟲的香囊要給她。
不成想,卻見著一青綢袍子的男子負手,正在觀賞著湖面上的睡蓮,睡蓮下有鯉魚游過。
見到他,阮凝玉心里微驚,然而男子馬上要側過身了,她又忙叫小紅躲在她的后面。
小紅低頭,假裝是她的丫鬟。
阮凝玉:“二表哥怎么一個人在這里?這般暑天,身邊怎么連個伺候的小廝都不帶?舅母見到了,定要擔心了。”
謝易書見到她,微笑,“閑來無事,便獨自來這里透透氣。”
阮凝玉抿唇不說話。
他目光落在湖面上,望著那些浮在水面的睡蓮,花瓣白得像凝了霜,卻被他看得沒了半分清雅意趣。
春天殿試之后,謝易書便入了翰林院。
阮凝玉能感覺到謝易書周圍似乎縈繞著憂愁之氣,眉峰若有似無一道淺痕,更讓她心頭微動的是,謝易書下頜的青茬竟未修整,泛著淡淡的青色。自從入了翰林院后,他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了。
此時站在池塘邊的身影,便顯得孤清。
謝易書雖然生性溫和,但此刻他卻不愿與人言說,阮凝玉識趣地不再打擾。
但她也能猜出幾分緣故。
她為了報復何洛梅,沒辦法只能禍及池魚,牽連到謝易書。
謝易書正要走,此時見到了她身后低著頭看不清臉的小紅,身子一頓,目光又掠過她手中未摘完的粉荷,又補充道,“表妹,你是來采蓮的?這池里的蓮開得正好,只是日頭烈,別待太久,仔細曬著。”
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暖,阮凝玉的指尖像是被日光燙到了一下,更是慚愧。
謝易書便這么走了。
留下滿園的荷香。
……
江南的梅雨季剛過。
蒼山進入亭中時,便見謝凌已換了身玄色直裰,那雙清瘦的手正捏著顆黑玉棋,院子里的人工湖發出潺潺流水聲,棋子落盤時發出“嗒”的輕響,在這安靜的小院里格外清晰。
桌上放的茶是本地的雨前龍井。
阮凝玉離行前送給他的帕子,他有好好保管著,他想她的時候便會掏出來看一看,帕子一角繡著朵小巧的海棠。不知是不是日子過去太久了,上面沾著她的香氣也跟著變得淡了。
有一次這枚帕子在他下田與當地村民一起考查時,不幸丟失了這枚帕子,謝凌不忍麻煩這些本來辛勞的村民,便一個人頂著烈日在田野里尋找。
日頭像是被架在頭頂的火盆,那一天,他這個世家公子除了被衣袍蓋著的肌膚,其余地方都被曬傷了。
最后謝凌不辭辛苦,終于在田間的小水渠里找到了那枚被泥土沾黑的手帕,他撿了起來,盡管熱得滿頭大汗,也沒了權貴的得體,可他卻毫無怨言,取了凈水認真細致地洗凈了手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