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三月,中央魔域極其難得的溫柔時節,落在了其最南端的邊陲小鎮,眉塢鎮。
天青色的絲雨,細密如煙,無聲無息地浸潤著這片天地。
遠山含黛,輪廓在雨霧中暈染開來,化作一幅氤氳的水墨畫卷。
眉塢鎮依水而建,白墻黛瓦被雨水洗得微微發亮,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還映射著一絲絲天光,蜿蜒如鏡帶一般。
河畔垂柳新綠如煙,柔軟的枝條蘸著河水,蕩開了一圈圈漣漪。
烏篷船靜靜的泊在橋下,空氣里彌漫著泥土的腥氣、植物的清芬,以及一種江南獨有的潮濕靜謐。
杏花從一家院墻探出頭來,花瓣沾著雨珠,零落飄下,無聲無息地沉入流淌的碧水。
然而,這靜謐很快被一陣刺耳的鐐銬摩擦聲和冷漠呵斥聲打破。
鎮東廢棄的碼頭上,景象與周圍的詩情畫意格格不入。
黑壓壓一群人,約莫有百來個,男女老少皆有,個個面黃肌瘦,衣衫襤褸,眼神空洞麻木。
冰冷的雨水順著他們枯槁的臉頰滑落,混著污漬,卻無人敢抬手去擦。
沉重的鐵鐐鎖住了他們的雙腳,鐵鏈相連,每一下移動都伴隨著嘩啦的鈍響,在濕滑的石板上拖出凌亂的痕跡。
兩名身著暗青色法袍的修士站在一旁,神色極為不耐。
他們周身籠罩著一層極淡的光暈,雨水不侵,與下方淋得透濕、瑟瑟發抖的凡人形成鮮明對比。
其中一人手持一根烏黑的長鞭,鞭梢隱隱有符文流動。
“快些!磨磨蹭蹭的,都想喂河里的尸魚嗎?”持鞭修士厲聲喝道,隨手一鞭抽出。
“啪!”
鞭影閃爍著火光閃過,并未抽到任何人身上,卻將旁邊一個積水洼炸開,渾濁的泥水濺了附近幾人滿頭滿臉。
那幾人猛地一顫,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,頭垂得更低,加快了挪動的腳步,鐵鏈聲愈發急促。
若是被抽上一鞭,哪怕是最為精壯的漢子也得疼得當場昏厥過去。
此前便有一少年在絕望中崩潰爆發,結果被一鞭直接抽在稚嫩的臉上,當場身死。
在這些凡人眼中,高高在上的修士與魔鬼無異。
他們見過修士彈指間令人血肉消融,見過心情不佳的監工隨手將人扔進礦洞深處喂那莫名滋生的煞妖。
更見過整個村落因為提供的“礦畜”數量不足而被揮手抹去。
他們的生命輕賤如草,不,甚至比草更加的輕賤。
草還能在雨后生長,而他們,只是礦坑中很快就會被消耗掉的牲畜而已。
開采幽煞礦是何等的殘酷與危險,幾乎無人不知。
那礦脈中彌漫的煞氣,會緩慢侵蝕肉身,痛苦不堪。
最終要么發狂而死,要么被煞氣同化成怪物,被守衛修士隨手清理。
能僥幸活過一年者,十不存一。
希望?
那是早就消失在他們生命痕跡中的詞語...
活著,就是忍受今日的饑餓、寒冷、鞭撻,以及明日注定的,或早或晚的慘死。
在這群絕望麻木的人群末尾,跟著一個沉默的身影。
楚云寒換上了一身與周圍礦牲無異的破舊麻衣,收斂了所有氣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