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太陽高懸在漳州城上空,黃府門前的廣場已經擠得水泄不通。
患病的百姓們拖著潰爛的身體,拄著樹枝做的拐杖,在烈日下艱難地挪動著腳步。汗水和膿血混合在一起,在青石板上留下黏膩的痕跡。
“讓一讓……讓一讓……“
一個背著孩子的婦人用沙啞的聲音哀求著。她懷里的嬰兒面色青紫,小胸膛微弱地起伏,嘴角還掛著血沫。
周圍的人卻像沒聽見一樣,只顧伸長脖子往天上看。
街角處,幾個骨瘦如柴的乞丐蜷縮在一起。王老漢用顫抖的手指著天空:“老張頭,你說……真有神仙會來救咱們?“
被問到的獨眼老人咳嗽了幾聲,吐出一口帶血的痰:“救?這世道連當官的都巴不得咱們死……“
他話還沒說完,突然僵住了,那只獨眼瞪得溜圓:“老……老天爺啊……“
整個廣場突然安靜下來。
所有仰著的臉上都映著一道金光。
湛藍的天空中,一個白點正在迅速放大。起初像一粒珍珠,轉眼間已能看清那飄逸的衣袍。
陽光在他身后形成耀眼的光暈,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。他下落的速度很慢,衣袂翻飛間,連最細微的褶皺都清晰可見。
“圣……圣主……“抱著嬰兒的婦人膝蓋一軟,直接跪在了自己的血泊里。
這一刻,整座漳州城仿佛被施了定身術。挑擔的小販松開了扁擔,陶罐摔得粉碎;搖扇的富家小姐忘記了炎熱,綢扇掉在地上;連樹上的知了都停止了鳴叫。
林神都的腳尖輕輕點在離地三尺的空中,就這樣懸浮在那里。他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模糊不清,只有那雙眼睛,清澈得像是能照見人心最深處的污穢與虔誠。
“我好了!我好了!“
一個滿臉膿瘡的少年突然尖叫起來。他的指尖剛剛擦過圣主的衣角,手上潰爛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,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膚。
這聲尖叫像捅了馬蜂窩,人群瞬間沸騰了。
“圣主開恩啊!“
“求您看看我的孩子!“
“我給您磕頭了!“
聲浪一波高過一波。一個斷了腿的老兵扔開拐杖,用膝蓋在粗糲的石板上爬行,身后拖出一道血痕。患了癆病的書生撕開衣襟,露出潰爛的胸膛,像展示傷口一樣高舉雙手。
無數雙手臂如林般舉起,百姓們哭喊著往前擠,那些粗糙的、布滿老繭的手伸向前方。
沾著泥巴的指尖小心地觸碰圣主的衣角,在潔白的布料上留下一個個灰黑的指印;
患病的老人用潰爛的手掌抓住他的袖口,膿血和淚水一起浸透絲綢;
抱著孩子的婦人將孩子高高舉起,讓那小小的手指能碰到圣主的下擺。
他們仰望著憧憬著望著那道身影,此刻林神都在他們眼中就好照進黑暗的光芒一般耀眼充滿希望。
他們渴望著伸出手抓住那試圖抓住那絲光輝,卻又不敢真的觸碰那神圣的身影,只敢在衣袍飄動時讓布料拂過自己的指尖。
林神都站在原地,任由這些卑微的生命觸碰自己。他的白衣很快變得污濁不堪,血漬、汗跡、泥土,像無數凡人在這位神明身上蓋下的生命印章。
圣主低垂這眉頭,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人群。每一個被注視到的人都像被閃電擊中般顫抖起來。
明明沒有任何的話語,但……
憐憫、同情、憤怒、悲傷、慈悲……
此時此刻,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圣主……感受到這位存在的此刻內心涌動的復雜情感。
鄭芝龍站在臺階上,海風吹拂著他的衣袍。這位見慣大風大浪的海上梟雄,此刻卻像第一次出海的少年般震撼。
鄭成功完全呆立在原地。年輕的將領下意識按住佩劍,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。
黃道周瞪大了雙眼,衣袍下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