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不疑走了一天一夜,終于離開了許都王城。
他來時倒是自帶了不少盤纏,坐著帶蓬的馬車,住著上等的驛館。
來到許都時揮霍得差不多,后被婁圭所資助。
婁圭一家被處死后,他亦不能回頭去婁公府邸取些金銀。
如今,他已身無分文。
這種情況,想徒步走回荊州談何容易?
路過官道一家驛館,周不疑用自己身上的外衣換了百錢,買了幾個豆餅,充做干糧。
可干糧吃了幾日就光了。
又趕上年關將至,周不疑身著單衣,住不起店,凍得哆哆嗦嗦徒步而行。
天邊是皎潔的月色,耳畔是呼嘯的風聲,遠處是野狼的嗚嚎。
時不時的遇餓死的白殍,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,光著屁股趴在江邊,很多尸體被野狼和野狗啃食得只剩半個骨架。
后來,他遇見了一個新死不久的人。
那人身子完好,只有一條大腿被整齊切斷,不知入了誰家的鍋灶。
周不疑在那尸體前注視了很久。
腹中劇烈的饑餓感,淡化了他對尸體的恐懼,讓他產生了一種想去啃食的沖動。
但最終,他克制住了那股沖動。
他走過去,捧起雪,掩蓋住了那人的尸身。
然后繼續往南走。
再后來,他走不動了,在一家驛館門口緩緩癱倒。
周不疑渾身顫抖,意識混沌,滿心不甘卻使不上半分力氣,眼前天旋地轉,只剩一片模糊的黑影。
驛館伙計見怪不怪,只當是花光盤纏的難民,皺著眉,嘟囔著晦氣,伸手便要將他拖至路邊。
周不疑想求救,可干裂唇角微微顫動,卻發不出一絲聲響。
恰在此時,一身著皮襖的樵夫阻止了伙計。
他走到周不疑的面前,托起他的身子,將一碗冒著熱氣的薺菜湯灌進他的口中。
這時候的一碗熱湯,堪比救命良藥,周不疑顧不得燙嘴,將一整碗都喝了個干凈。
他的身子頓時暖和了起來。
睜開朦朧的眼睛,看到的卻是熟悉的面孔。
正是諸葛亮。
“孔明先生……”
諸葛亮笑了笑,食指輕輕放在唇前,做了一個噤聲手勢。
周不疑立刻閉口。
諸葛亮湊到他近前,小聲道:
“我在此地已經等你幾天了。”
“婁公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婁公雖智,卻恃舊而不虔,曹操暗御而不察,早晚必有此禍。
我倒是想問問你,你本為良善之人,何故非用尸瘟毒計?”
周不疑沉默不語。
諸葛亮說的不錯:
他不是真想用此計,而是內心中的狂傲和自尊,讓他不想輸給孔明。
氣急敗壞,不擇手段,只為能贏孔明一遭。
可現在,他明白了,也釋懷了。
他輸了!
輸得無比徹底!
也輸得心服口服!
諸葛亮也沒再逼問,而是攙扶他住進了驛館,帶他進了自己的房間。
熱水泡了腳,又吃了一些羊肉泡餅,身子真正暖和了起來。
周不疑正值年輕,這一遭下來便恢復個十之七八。
諸葛亮拿出了準備好的衣服和皮襖,放在周不疑的床頭。
“先生……你都準備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