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子無能,致主公大錯,豈可不傾力補救?”
“你怎么補救?”
“自然是入城去見吳侯!我要向他陳明君臣大義、盟好之責,勸他速速開城,親往陛下駕前叩首請罪!”
“那你又該如何入城?”
“我……”
魯肅抬眼望去,襄陽城門緊閉如鐵,高垣巍峨聳立,壁上吳旗獵獵,這般嚴防死守之勢,縱有千言萬語,又如何得入?
龐統復問:“子敬莫非要對門吏言,汝乃魯子敬,曾與吳侯同榻論事之舊友,求其開門放汝入城?”
魯肅疑惑反問:“莫非此法不可行?”
“當然不可行啊!”
龐統滿臉無奈,搖頭嘆道:“城中守將必以為陛下以你為餌,誘吳侯開門。屆時恐無半句分說,幾番亂箭齊射,便將你射成刺猬!”
“啊……這?”
魯肅覺得不可思議,但細細思之,龐統這般擔憂又并非沒有道理。
吳侯連背刺新皇的事都做出來了,還有啥事做不出來?
可是,身為臣下,豈能因懼死而避事、見君過而不諫?
想到此,魯肅眼中燃起決然之色,凜然道:“即便身死于此,我也是盡忠盡節,無愧于心!”
“魯子敬!”
龐統見他這般執拗,忽然厲聲怒喝:“你莫要忘了,你魯子敬如今是我大漢的揚州刺史,是陛下親封的臣子,并非只屬吳侯一人!”
龐統這話如驚雷炸響,直將魯肅劈得僵立當場,腦中一片空白。
他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。
這些年,他總以江東臣子自居,早已習慣了“吳臣”的身份,竟忘了大漢未亡、陛下尚在!
龐統所言不假,自己輔佐的是背漢之主,那他這般奔走效力,豈不成了世人眼中的亂臣賊子?
可轉念間,當年在京口與吳侯同榻議事、獻“聯劉抗曹”之策時的赤誠與期許,又清晰浮上心頭。
一邊是君臣知遇的舊情,一邊是天下正統的大義,兩種心緒在胸中翻涌撕扯,那番糾結難明,竟無半句話能說得清。
似乎只有一死能解此心憂。
龐統目光灼灼,緊緊盯著魯肅的眼睛,語氣沉緩卻字字戳心:“魯子敬啊魯子敬,你且想清楚。你這一去,定是有死無生。你若真死了,吳侯未必會有半分心疼,可陛下素來敬仰你子敬公的忠義,教他得知,該有多痛心,多難過?”
“這……”
魯肅恍然想到,主公今既背盟背刺荊州,亦與其策相佐。
而他與劉備相交,卻是另外一番感受。
他早先出使荊州,雖因吳主屠江夏之事,一度遭劉備厭棄。
可后來二人敞開心扉、坦誠相談,他倒真真切切敬佩起劉備的為人,更折服于其身上的王者氣度。
即便拋開君臣之羈絆,彼此亦是意氣相投的摯友。
龐統復嘆一聲,緩聲道:“子敬啊,孫權既背你而襲荊州,顯是未將你的計策置于心上。你再細思之——他實則是借你與陛下的交情,麻痹荊州守御之心,方好為他暗襲荊州鋪就便利。”
魯肅剛想反駁:“吳侯非此類人也!”
但赤裸裸的事實就擺在眼前,讓他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噎住,喉結滾動了幾下,終究沒能說出口。
失魂良久,終得長嘆一聲:“今此之際,我該如何……”
“還能有什么辦法?”
龐統上前一步,語氣懇切言道:“當下之際,唯有隨我同去面見陛下,咱們集眾臣之智、廣納良策,看能否想出個補救之法。”
魯肅垂眸沉思片刻,而后緩緩頷首,語氣帶著幾分沉重的決絕:“也罷,我便隨你去見陛下。若陛下因云長之失要追究罪責,那便讓我替云長抵了這性命便是……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