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色下,單人單騎,白衣駿馬,極速馳往北方大路。
劉備穿著單衣,披著袍子,迎著夜風。
惶然看著他遠去的背影,滿眼滿心都是不舍。
如此人才,年輕有為,風華正茂,若善加培養,得助阿斗,可為國之棟梁。
卻終非為我所用也!
旁邊陳到見劉備如此感懷,抱拳道:“陛下,此人勇猛善戰,又欲投北助逆,若任其歸去,未來恐為我漢之勁敵,請允臣率白毦軍前往截殺。”
劉備搖搖頭,嚴肅道:“凌統見舊主有難,往赴相援,乃忠君之本也。為父報仇不得,不遷怒于人、亂我漢營,唯辭歸耳,乃盡孝之度也!此等忠孝義士,焉能以‘助逆’視之,又豈容輕加誅戮?”
陳到拱手退后:“臣明白。”
“只可惜……”
劉備又惋惜的長嘆一聲:“他未肯等上朕為他備好的餞行宴啊……”
一陣夜風吹來,劉備不禁身顫了一下。
“陛下,早春尚寒,先回去吧。”
“不,讓朕再看看……”
劉備裹了裹袍子,直到凌統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夜色里,再也尋不到一絲痕跡。
他才長嘆了一口氣,與陳到歸營歇息。
……
南胡,西陲之地。
司馬懿終于接到曹丕的回信,仔細看了幾遍。
又從懷中掏出那根短小精致的“五色小棒”,用手指摩挲了許久。
他明白,依照郭淮所言推斷,再加上這根精致的五色小棒,幾乎可以判定曹操大概率還在人世,而且那被烹食的孩兒可能就是曹操之子,亦或曹操之孫。
他用移花接木的寫法,誘使曹丕下了殺令。
那么現在,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可走。
第一條路,是設法聯絡曹操,將此信親手呈到他面前。
曹操心思縝密,只需稍加推敲,便能辨明此信落筆與劫營之舉的先后次序。
這層關節,他斷不會看不透。
可此舉的真正用意,是要讓曹操看清曹丕此刻的心思,也讀懂自己身不由己的處境。
司馬懿心中或許還存著一絲期待:盼著曹操能體諒他的苦衷,轉而將怒火投向曹丕。
只是,這條路,當真走得通嗎?
司馬懿自知,縱胡羯之眾劫營焚掠、屠戮生民,皆出己之號令。此非治軍無方、約束不力,實乃其欲盡收胡兵為己羽翼,而此乃必經之途也。
怎曾想,于此誤殺曹操之后。
那么以司馬懿對曹操的了解,他會原諒自己嗎?
或許會。
當初賈詡設計殺死曹昂,不也被曹操所諒?
再怎么說,此兒之重,再重也比不上曹昂半分吧。
但司馬懿又想到,賈詡歸順曹操之后,溫順慎微,戰戰兢兢的樣子,與當初統西北之兵,馳騁千里的西涼武將判若兩人。
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,更不是他想要的生活。
他曾于羯首耳畔低語:曹操乃吾心中理想之主。
然細究之,毋寧說,曹操唯才是舉,任用賢能,是天下忠義之士心中的理想主公。
可話又說回來,若曹操當真遣使邀他出仕,他便會欣然應往嗎?
絕不愿!
他深知曹操生性多疑,卻唯獨對赤誠忠義之人深信不疑;
反觀那些暗藏奸佞、心懷異心者,一旦被曹操察覺,必無半分寬恕。
至于自己究竟屬哪一類人,司馬懿心中似已分明。
曹丕乃曹操親兒,縱是犯下大錯,只要尚有誠心悔悟之意,曹操未必不能容他這一回。
可如此一來,那股怒火便要盡數燒到自己身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