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待遇孫權,直言即可,他會相信于你。”
凌統于冥冥間竟有種預感,劉備不會相害于他。
更何況,凌統乃忠耿直率之士,即便無劉備此言,亦不愿有所藏掖。
于是,坦誠而言:“臣入南漢之營,于合淝之戰請戰得救張飛,故得陛下所信,以封列侯。
至建業,乃知主公家眷為諸葛瑾所護,未遭關羽所害,猶是安心。
后打探得智甘寧所在之營,為報父仇,乃與甘寧大戰……”
說到此,凌統滿面痛愧,眼含熱淚,咬牙切齒:“可恨我學藝不精,非那甘寧的對手……”
孫權安慰道:“公績,此非強求,自有時機。孤報父仇也歷經萬險……”
“主公……”
凌統緩了緩神,又道:“臣殺甘寧不得,乃知必被遠隔。臣思主公流落廣陵之地,與其被與甘寧隔離遠處,大仇不得相報,還不如來尋主公。于是請示陛下,乃求還歸舊主,來見主公。”
“哦,原來如此。”
孫權點點頭。
坦率而言,凌統稱呼劉備的一聲聲“陛下”如同一柄重錘,死命捶擊著孫權的心口。
但這偏偏能讓孫權相信凌統之誠。
倘若凌統以“劉備”相稱,倒會讓其有所懷疑其此來動機。
為何?
蓋因孫權心中明白,凌統此子脾性。
忠耿直率,恩怨分明。
劉備必竭力拉攏,為其所用。
凌統非背主之士,亦能感懷劉備之恩,言語有所敬意,理所應當。
但若刻意隱瞞其敬,懷故意安我之心,那就說不準是何用意了。
孫權縱有疑心,亦知此符合凌統行事本真。
“看來,你此去南營,劉備對你甚為禮遇。”
“是!”
凌統慨然頷首道:“然于其帳下,一不能還效舊主,二不能為父報仇,縱再多禮遇,于臣而言,亦難自安。”
此言亦符合凌統忠孝之心與剛直品性。
孫權卻放開了凌統之手,頷首嘆道:“然孤今失江東,棲身廣陵蠻荒,有負父兄之志,已非昔年吳侯矣。汝少負英氣,若留劉備帳下,必能立不世之功。今汝肯來見孤,言家眷之安,孤心已足。汝可歸矣,勉力建功,以報南漢,孤必不怪汝。”
說著,轉身擺手,似作決絕。
“主公何出此言!?”
凌統含淚搖頭,跪地感懷道:
“昔年先父戰歿,統尚年幼,是主公憐統孤弱,待之如子,授統兵權,許統統轄部曲;
數戰江夏,統陣前負傷,是主公親賜湯藥,執手問疾,謂統‘江東兒郎,當為柱石’;后統因憤而殺陳勤,主公亦不責難,反勸統‘剛直可取,只需稍斂鋒芒’。
此等知遇之恩、骨肉之待,統牢記于心,豈敢輕忘?
今主公受難,雖暫棲廣陵,然于統心中,主公是始終是主公。
若棄主公而去,另事他人,縱得功名,亦如背恩負義之徒,何顏見江東父老,何顏對明公昔日之厚待?”
聞得此言,孫權惶然轉身,含淚道:“只是,你看看孤現在……”
說著,張開雙臂,滿身臟污:“孤現在只能與鋤耕為伴,與稻粟為伍,哪還有半點主公的樣子?”
“那又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