荊州,新野,曹仁終于又回到駐守之地。
往前是樊城,可直面關羽大軍,往后是宛城,可以總領大軍,指揮調度。
但他更愿意留在新野。
看著新野遺留的營壘殘基與焦土痕跡,揣摩關羽作戰時慣用的治軍手段與練軍辦法。
但見營壘雖圮,然其布防仍循地勢,暗契攻守之要;
鹿角壕塹錯列有序,無半分冗雜,即便是灶爨營帳之距,亦含章法。
此必經精思籌度,既便士卒作息,復能速入守勢。
他覺得受益匪淺。
“難怪丞相當年如此重視關云長,其治軍領軍確有獨到之處。”
遂又問副將呂常:“李禎將軍何在?”
呂常抱拳道:“正安護于新野糧道塢堡,點檢倉儲、整飭守卒,以防南兵襲擾糧路。”
“叫他過來見我。”
“喏!”
不多時,一個面容略顯稚嫩的少年將軍被領到了曹仁跟前。
“末將李禎拜見司空……”
這正是李典之子,今年剛滿十六歲的李禎。
曹仁頷首,命其起身。
“汝父臨終之前,可有何言?”
問及其父,李禎含淚道:“吾父或悲鳴嚎哭,或沉默不語,偶有言語,只說:恨不能隨丞相而去……”
說罷,又抽噎而哭。
曹仁心中生憐,卻亦正色道:“汝可知,曼成將軍曾受劉備之恩?”
“將軍明鑒!”
李禎抬起頭,抱拳道:“劉備收攬人心,必以恩義相結、善用共情之辭動其心;然吾父素重忠義名節,不為虛言厚祿所惑,寧效關羽事主不二之節,縱死亦當歸我大魏,絕無半分貳心。”
曹仁的心“咯噔”一下。
他覺得這才是他認識的李典。
“這是他的話?”
“然也!末將自幼,父親就教導于我‘事主當如松柏,守志須若磐石,不可因利改節,更勿為勢屈心’;每逢提及魏公,常言‘蒙此知遇,當以一生相報,縱粉身碎骨,亦不敢負也’。”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
曹仁撫髯頷首,卻又確認了一遍:“他果真如此說?”
李禎抱拳朗言道:“但有一字妄言,必教五雷轟頂,萬劫不復,愿憑此身,受天人共誅,絕不敢辱沒父親一世忠名!”
曹仁聞言,沉思良久而不言。
沉思過后,終究還是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從今往后,你便安居我營。不論如何,伯父自當保護于你。”
“謝將軍……”
李禎安然退下了。
曹仁的眉頭卻緊緊的鎖了起來。
……李曼成忠勇剛直,忠勇無二,非投敵叛國之士。
曹子桓,你何必如此對待老舊?
好在,曹仁并沒有完全相信司馬懿的話,離開許都之時,就早把李典最親密的親眷帶在了身旁。
他真有心領李禎到曹丕面前,令其與曹丕對峙真假。
但現在想想,若真如此做,豈不是害了李禎將軍。
現在,國家內憂外患,危機重重,真到了危險至極的時候。
這時候,如果再去內耗,國家可真就離亡國不遠了。
坦率而言,他不是很喜歡曹丕。
但卻亦知團結一心,不能因私怨而廢公義。
故而,他依舊奉曹丕之命,繼續統御宛洛之軍,堅守樊城新野宛城。
但那顆堅決無比的向魏之心,卻在此刻漸漸開始發生動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