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落西山,夕陽映著孫權眉宇間的疲憊,聲音里藏著難掩的沉重。
呂蒙見此,心頭一痛,眼神里滿是愧疚:
“吳王!皆是臣等思慮短淺,籌劃不周,才讓您落到這般境地……是臣等有罪!”
“不……”
孫權緩緩搖了搖頭,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。
“孤如今困窘至此,怪不得別人。說到底,還是孤這個君主無能。決策謬誤,連累眾人,失去了大好河山,卻仍有你們這些忠義之士不離不棄……孤又怎能怪得了你們?”
“吳王……”
呂蒙滿眼熱淚,抱拳道:“今日困局,臣等與您共擔;他日復興,臣等與您同慶!此生此世,臣絕不離您左右!”
孫權也看著呂蒙,亦眼含熱淚:“孤有呂子明,有步子山,周幼平,有凌公績……此生何求矣!”
說話間,卻聞一陣孩童的笑語。
二人一并緘口不語。
生怕這些孩童中,混有曹丕布下的眼線。
轉頭回望,七八個個孩兒采摘著春日的花朵,向孫權的院落奔來。
這些孩子大的有五六歲,小的只有三四歲,俱是安居于此的流民孩兒。
見到他們,孫權臉上立刻洋溢出溫和柔軟的笑容。
“吳王,吳王……”
年歲最大的小男孩將自己和其他人采摘的花朵攏到一起,小心翼翼地遞到孫權面前。
孫權故作詫異,目光落在那捧帶著露珠的花上:“這是……”
“這是送于您的,吳王……”
男孩攥著花莖的手緊了緊,聲音帶著幾分怯意,卻格外清晰。
“送我?”
孫權眼底漾起笑意,故意追問:“為何要送我花朵?”
男孩仰起頭,澄澈的眼睛里滿是認真:“爹娘說,若非吳王收留我們,我們早就可能餓死了。這花兒是春日里最好看的東西,我們想把最好看的,送給最好的人。”
他頓了頓,又補充道,“等我長大了,也要像護衛您的將士一樣,幫您守護這里!”
其余幾個孩兒一起道:“我們也是。”
孫權喉頭一哽。
他雖他雖見慣了戰場的鐵血與朝堂的博弈,此刻卻被這純粹的童真與感恩戳中軟肋,眼眶竟微微發熱。
他蹲下來,接過花,輕撫那男孩兒頭:“謝謝你們。”
心中卻驀然想到,登兒若能在孤身旁,現在也該這么大了吧。
算一算,從決議暗襲荊州開始,他就一直在與眾臣謀劃,無暇顧及家中孩兒。
故而,兩三年來,他都未曾好好抱過登兒一次。
他有點見一見孫登了。
聽說被諸葛瑾所庇護,也不知過的好不好。
然而,這份心緒僅在胸中盤桓片刻,便被另一種情志壓了下去。
……孤今流落至此,欲效勾踐隱忍。
心有大志之人,豈能被天倫之情所困縛?
孤的孩兒,生下只有一個使命,那就是繼承孤的志向與大業。
不能如此者,縱為骨血,亦無足惜。
當下江山已失,身陷絕境,唯有舍私念、礪心志,方能復成大業。
不至于九泉之下,無顏去見父親。
這時,忽聞抽泣聲。
孫權看去,孩童中有一小女孩在一旁抹淚。
孫權好奇相問:“你因何而哭?”
小女孩答:“未能……未能采到好看的花朵送給吳王,故而難過……”
孫權笑了笑:“無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