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此刻,藏寶處的人間金殿,正發出垂死的呻吟。
最先察覺異樣的是劉海天,他正貓腰搬開壓住一批寶藏的大石,忽聽見頭頂傳來“咔啦”一聲,像誰掰斷了粗木。抬頭剎那,冷汗浸透了后背,只見洞頂那根碗口粗的鐘乳石裂開蛛網狀的細紋,碎渣正簌簌往下掉落,砸在地上,“叮鈴哐啷”響成一片。
“坍了,坍了”!不知誰喊了一嗓子,他的聲音頓時響徹洞內,震驚了所有埋頭苦干的人。
洞里霎時炸開了鍋。原本蹲在木箱前的兄弟們扔了金葉子就跑,可哪里跑得脫?五十步外的石門被碎石堵了半扇,七八兄弟舉著手中兵刃想要砸開,卻被從頭頂傾瀉而來的巖屑砸得東倒西歪。最里層的珠寶箱,有銅皮的,有木質的,累積成山,卻在這時“轟”然倒下,成串的珍珠滾進青石縫和泥沼中,珊瑚樹斷成幾截,紅得像浸了血,夜明珠散落一地,散發出耀眼的光芒,看上去確實博人眼球,誘人得很。
“莫慌!往洞口那邊躲!”劉海天的破鑼嗓子蓋過喧囂。躍然起劍,就欲劃開堵門的石頭。可他剛撬動半塊,就聽見更駭人的悶響接連發出,那些聲響是從洞頂深處傳來,聲音回旋,像是地底有巨斧在劈山一般。
劉海天被推得撞在青銅柜上,柜里的金酒壺砸在他胸口,疼得他蜷起身子。抬眼時,就見洞頂的大塊巖石正在開裂,青灰色的巖屑裹著金粉簌簌墜落,像下著一場金色的雨。沙石滑盡,那邊石壁竟現出一尊石佛,小寶正踮腳去夠掉在石佛頭頂的翡翠鐲,一根磨盤大的巖柱突然從上方砸下,小寶的發辮頓時被削斷半截,人像破布娃娃似的飛出三尺,撞在洞壁上,再沒動靜。
“娘!”有人在哭。是派中的一名年幼的小師弟宋維,他的兄長宋青剛被埋在碎石堆里,只剩一只手在外面抓撓。宋維跪坐在亂石之中,用指甲摳著石縫,指甲蓋連連翻起,血珠滴在金錠上,很快被金粉蓋住。可他不敢停,直到哥哥那截斷手被淘出石堆,掌心里還攥著半塊沒來得及塞進口袋的金錁子。
洞頂的裂縫越來越大,終于,整片穹頂發出垂死的哀鳴。劉海天看見幾盞油燈被震落在地,火苗舔著巖屑,騰起嗆人的煙霧。有人喊“走水了”,可誰也顧不上。洞門被碎石堵得只剩巴掌大的縫隙,上百號人擠在窄處,互相推搡著往外鉆。有個大腹便便的師兄被擠得貼在墻上,腰間的玉佩硌得他生疼,他急紅了眼,抽出隨身的短刀去捅前面的人,刀刃扎進人家后背,鮮血濺在他臉上,混著金粉,竟成了張猙獰的花臉。
“轟……“
最后的轟鳴震得劉海天耳膜生疼。他感覺腳下的地面在塌陷,整個人跟著往深淵里墜,眼前閃過最后一幕:洞頂的鐘乳石如利劍倒懸,砸穿了擁擠的人群;一箱箱裝滿金銀珠寶的銅皮箱子滾到洞口,有點被砸開一道口子,金錠首飾散落一地,金光映著漫天飛濺的金粉,像極了皇親貴族迎親時的喜堂。
等劉海天再醒過來,是被雨水澆醒的。他躺在洞外的泥地里,額角的血混著雨水流進眼睛。四周全是斷肢殘骸,有戴金戒指的手從碎石里伸出來,指甲縫里還嵌著金粉;有個年幼的師弟趴在石縫里,懷里還護著個染血的布包,打開看,是半塊碎玉,和幾枚沾血的銅錢。
山風卷著碎石掠過他臉側,劉海天突然想起奔水一刀,若不是他毀掉了那面支撐石洞的石幕,洞內豈會發生如此慘烈的事故?可至始至終,就沒見者奔水一刀的下落。是死是活,音訊全無。那尊威嚴的石佛,也不知何時墜落于地,半張臉已經被砸進泥坑里,嘴角還掛著笑,像是在看這場由貪念釀成的笑話。
還有數十個輕傷的師兄弟,他們慢慢聚集一塊,找到劉海天后,便開始到處尋找著被亂石埋沒的師兄弟們的尸體。夜色闌珊,最終仍有半數尸骨被埋在洞里無法淘出,與金錠銀錠、珊瑚瑪瑙做伴。大伙在淘尸體的時候,耳際總會響起一些零碎搬東西的聲音,經過一番生死掙扎,他們仿佛還沉浸在奪寶的意念當中。細細聽,像是有人用指甲摳著石壁,一邊摳一邊喊:“這錠金子是我的!”“那串珠子歸我!”“別拿走我的夜明珠!”
劉海天淚眼朦朧,跪在廢墟之中,任憑傾盆大雨洗刷著,淚水和雨水交織,從臉龐滑落,像春夜草葉上凝結了整宿的露珠,也像是一串串斷弦的佛珠,不停地滾落塵埃。
大伙正悲痛欲絕,奔水一刀忽又出現在了他們眼前,濕淋淋的像尊幽靈:“爾等悲傷什么?人各有天命,那些已逝的兄弟,都是為了養家糊口欲掙碎銀幾兩,也算死有所值!”
劉海天怒道:“你個天殺的奔水一刀,你還好意思說死有所值?若不是你一刀劈了石洞的主要支撐,石洞又豈會無故坍塌?你那一刀,枉送了我數百兄弟的性命,你簡直罪大惡極。在洞體崩塌的時候,你卻消失得無影無蹤,難道不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嗎?……”
話未說完。奔水一刀忽地一揮手中大刀:“沒完沒了了是吧?”手起刀落之時,周遭頓時發出“呲呲嚓嚓”的斷竹之聲。最后“嘭”的一聲,一棵參天古樹順著人多的方位搖搖欲墜,劉海天慌了神,吶喊道:“兄弟們,趕緊撤離。”
有幾個動作遲緩的人,沒能逃脫命運的束縛,頓時被壓在了大樹底下,生死不明!
劉海天等師兄弟上百人自是悲憤欲絕,奔水一刀卻毫不在意地道:“死幾個人有什么好悲傷的?誰若不服,可以站出來,我可以給你們削削棱角。如若大伙沒有異議,那就趕緊去給我把金銀珠寶全給淘出來,若有違者,殺無赦!”
(本章完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