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日里回轉窯、球磨機的拆裝、傳動校準、液壓潤滑的維護,或是檢修電機基本都有他份兒。
廠里的老師傅倒也能解決問題,但他們都已到接近退休的年紀,干起活遠不像從前那樣賣力了。
年輕的工程師只有他一個,且唯獨他常住在宿舍里,一個電話就能找到,因此一旦機器出了故障或是水泥質量稍有變化,領導第一個想到的往往就是他。
與這不算輕松的工作量相比,繳納五險一金后的工資只剩4000多,對在大廠工作過的他而言顯得相當微薄。
若不是因為疫情,入職的南方大廠停工,家里人又擔憂他的安全,常常打電話催促,陳舟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到老家干這份工作。
還未經歷挑戰前,他只覺在廠中的每一天都分外煎熬。
現代社會給人制造的焦慮和壓力無處不在,他既擔憂自己離職即失業,待業狀態坐吃山空,又怕辜負了家人的一番好意,在親戚之間留下不好的名聲。
北方小鎮經濟欠發達,除了畜牧業和沒什么知名度的旅游業之外基本沒有工廠,也就不存在適合他工作的崗位。
投出的簡歷如泥牛入海,許久得不到回復,有回復的,也推說工作經驗不足,給不出令他心動的薪資。
在這種掙扎中度過近一年,現在回過頭去看,陳舟覺得即使沒有挑戰這個契機,他也很可能在年末遞上離職申請——
他畢竟還年輕,沒成家的人總是沒那么多牽掛的,與其在一棵樹上吊死,不如回到適合他發揮的沃土。
……
當然,而今有了長達28年的另一段人生,開闊了眼界心胸,看破了世俗中許多糾葛,即使沒有挑戰帶來的豐厚獎勵,陳舟也不會在乎這份工作了。
他值得擁有更好,也值得用更多勇氣去擁抱更壯闊的篇章——
不過在此之前,陳舟先要做的是站起來走兩步。
忍受著頭重腳輕的感覺,像個宿醉的酒鬼,他扶著床沿,搖搖晃晃地站起,剛邁開半步便一頭栽倒,胳膊肘狠狠地杵在了瓷磚上。
放在參與挑戰前,這一下非得把皮膚蹭破,出點血。
但此刻的身體雖然不受控制,卻顯得比從前結實許多。
陳舟“學走路”時沒少摔跤,身體卻未受到半點兒損傷,這也是他覺得稀奇的地方。
然而稀奇歸稀奇,這種被一棒子打回兩歲階段的感覺還是非常令人討厭。
現在,如果有人采訪他:新生是什么感覺?
陳舟只能回答。
“新生的感覺就是新生,以至于使用肢體都得重新適應,學習。
倘若硬要給一個評價的話,我的評價是狗屎一樣的感覺。”
……
回到現代社會后的初次昏睡只持續了六個多小時,陳舟再次在宿舍醒來時已是深夜。
水泥廠的宿舍不像學校,沒有嚴格的熄燈時間,夜深時整棟宿舍樓只有他的房間還亮著燈。
靠著墻壁,抓著床沿,陳舟一邊在房間內練習走路,一邊在心底痛罵時空管理局。
哪怕時空管理局讓他變成了億萬富翁,給了他十輩子都賺不來的財富,他也不能原諒這次“回歸”糟糕的體驗——
該死的適應階段讓他控制不穩身體,小便都能尿一褲子,著實令人難受。
好在他開始挑戰前沒吃太多東西,腸胃還沒鬧意見,不然若是在這種狀態下大便,他可就要在廠里出名了。
25歲還能拉褲子的人,在這個并不算大的城鎮上,恐怕很快就能傳播得人盡皆知。
……
8月30日是星期六,過了一晚便是周日。
水泥廠沒有雙休,來自南方的管理層每個月有8天探親假,本地工人只有兩天帶薪假,平時無論風雨都要在崗。
上午七點半,天已經大亮,廠里的工人陸續開著轎車或是騎著電動車前來上班,機器也蘇醒過來,開始隆隆作響。
粉塵在車間彌漫起來時,每個工人都恨不得自己變成聾子瞎子,只需重復著手中的工作,不必再承受這惡劣的工作環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