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如血浸染滇池,沐彤藏身于蘆葦叢后的古榕樹上,鮫綃裙擺被晚風掀起,卻渾然不覺。
她望著礁石上浴血奮戰的石飛揚,指尖無意識地絞著發間銀鈴,心頭猛地一顫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:“不過是江湖草莽,何苦來淌這趟渾水?”她想起之前在黔國公府的決絕,那些傷人的話語仍在耳畔回響,可眼前人卻偏要為了見她一面,獨闖龍潭虎穴。
當彌合會眾人結成“五毒鎖魂陣”時,石飛揚周身冰藍真氣驟然暴漲。
沐彤望著他琉璃般的肌膚在夜色中泛起妖異紅光,恍惚間竟想起幼時在皇宮見到的琉璃燈盞,剔透晶瑩卻又灼人眼目。“這等武功,莫說是江湖中人,便是朝廷的神機營高手,怕也未必能敵。”
她抿緊嘴唇,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翻飛的身影。
當石飛揚以“破乾坤”劈開三才陣時,陸文淵的慘叫刺破夜空。
沐彤下意識地捂住耳朵,卻透過指縫看見石飛揚英姿勃發,“他若死在這里……”
這個念頭剛冒出來,沐彤便驚得渾身發冷。她想起石飛揚說過的話:“縱使天下人說你我不配,我偏要踏出一條相配的路來。”那時她只覺狂妄,此刻看著他以一己之力力戰群魔,忽然意識到,這個被她斥為“江湖草莽”的男子,竟有著比皇室宗親更耀眼的鋒芒。
晚風送來血腥氣,沐彤忍不住輕咳兩聲。石飛揚猛地轉頭,琉璃般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。四目相對的剎那,她慌亂地別開臉,心跳如擂鼓。“他……他莫不是發現我了?”
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頸間龍紋玉佩,這是她身份的枷鎖,也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天塹。
可當她偷眼再望時,卻見石飛揚對著空蕩蕩的蘆葦蕩朗聲道:“小夜子!你看好了——這天下,從來就沒有什么人能攔住我!”他的聲音混著明玉功的聲波,震得湖面泛起漣漪。沐彤咬住下唇,眼眶突然發燙,有什么溫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滑落,滴在鮫綃帕上,暈開一朵小小的水花。
彌合會眾人的尸首被浪濤卷走,石飛揚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愈發單薄。
沐彤望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管家曾說過的話:“雄櫻會坐擁草原四部落,治下百姓百萬,牛羊遍野,精兵強將無數……”
她握緊拳頭,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血痕。
原來,石飛揚從來都不是她以為的草莽,而是能在這亂世中翻云覆雨的梟雄。
“郡主?”身后傳來侍女的輕聲呼喚。沐彤慌忙擦去淚痕,轉身時已恢復了往日的冷傲:“回府。”
可當她踏上馬車,卻忍不住掀開簾子,最后望了一眼那片仍殘留著血腥氣的湖面。
月光下,石飛揚留下的冰痕正緩緩融化,正如她心中堅冰,在不知不覺間,已泛起了絲絲裂縫。
滇池血戰的血腥氣雖散,石飛揚與沐彤之間橫亙的重重阻礙卻如巍峨山岳。
沐彤在馬車上悄然拭淚的剎那,那層包裹真心的冷硬外殼已現裂痕,可她骨子里的高傲與皇室血脈帶來的枷鎖,仍如影隨形。
回到黔國公府,她對著銅鏡凝視頸間龍紋玉佩,想起石飛揚在血泊中望向自己的眼神,指尖撫過冰涼的玉面,喃喃自語:“難道真要向命運低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