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人是一位約莫十三四歲的學子,他攙住了老嫗對著秦蓉道:“對不住了,那個炸藕丸我們還是要的。”
那婦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,又開始哭了,“你,你這是為何,娘也是為了你啊!”
那學子道:“娘,阿奶不過是想給阿爺買一份炸藕丸,何至于此呢?”
“那可都是你的束脩!”那婦人失聲道。
那學子道:“娘,我的束脩不差這一些,我月月在書肆抄書,吃炸藕丸的銀錢我很快就能賺回來。阿爺生了這許久的病,已經很久沒有對什么吃食有過興趣了,這個炸藕丸咱們得買。若是飽讀圣賢書需要不斷地壓榨老人,那我讀這個書還有什么意義呢?
娘,你還記得年輕的時候,阿奶是如何又背著我又抱著弟弟,還要做活計的嗎?不能因為她同阿爺現在老了,做不動活了,就開始嫌棄他們,這同不孝又有什么區別。你希望我讀書,自然是希望我考科舉,可是若我是個不孝的人,我是萬不可能被認可的。”
那婦人聞言慌忙擺手道:“娘不是這個意思,娘沒有要你不孝,娘只是覺得和你爹如此省吃儉用供你讀書,她卻如此浪費,娘心中不甘。有些事不著急的是嗎?咱們可以等你讀成功了,再買炸藕丸給你阿爺吃……這是兩全不是嗎?”
“娘,這世上之事是萬無可能兩全的,娘難道沒聽說過子欲養而親不待嗎?”那學子嘆了口氣道。
那婦人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,有些無措又有些慌張地道:“大郎,娘都是為了你,娘就是想,反正你爺奶也老了,吃什么有什么關系呢,能活著不就好了嗎?待日后你有出息了,他們想吃什么都是有的,我也不會虧待他們……”
那學子搖了搖頭道:“娘,是人都會老,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娘子也這般對你吧?阿爺阿奶在年輕時熬得那么辛苦掙下了一份家業,讓爹娶了您,然后又憑著咱們一家人的努力,終于供我上了學,難道眼下他們不再能賺銀錢了,咱們就要拋棄他們嗎?那咱們也應該把這些年咱們從他們身上得到的銀錢吐出來,還給他們。
咱們的宅子也是爺奶辛苦掙下的,娘,比起房子,一盒炸藕丸到底算得上什么,再說得難聽一些,那不是咱們掙的銀錢,是爺奶掙下的銀錢。”
那婦人一時間沉默了,寶蓉軒的客人也一時沉默了,方才他們都覺得這老嫗有些無理取鬧,可是此時他們只覺得自己有些慚愧。
那學子伸手替那婦人擦了擦眼淚,輕聲道:“娘,不要因為我而讓大家都勒緊腰帶,事實上于讀書一道只埋頭苦讀不一定會出成績的。不管是爺奶還是你和阿爹,咱們都是一輩子,每個人的一輩子都重要。”
那婦人聽著兒子這樣耐心地同自己說話,終于意識到自從兒子念書以來,為了一個秀才媽的執念,她到底錯得有多離譜。
她使勁擦了擦眼淚,先對著那老嫗道:“娘,我錯了,這些年是我魔怔了,我嫁過來時,十里八鄉誰不說我一句福氣好,婆母明事理不磋磨兒媳,公爹又能干,相公還老實,我那時也覺得自己是這世上運氣最好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