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他媽長沒長眼睛?”
炸雷般的吼聲驚得九月手指一顫。抬頭時正撞上一雙狹長的丹鳳眼,男生逆光站著,后頸發茬像刺猬的尖刺。他單手拎著被撞散的作業本,皺巴巴的校服領口歪斜著,露出半截青竹似的鎖骨。
“高一七班施從文。”他彎腰時金屬校牌叮當輕響,九月看見他左耳垂有個暗紅色小疤,“開學第一周就敢在走廊瘋跑,當教導處是擺設?”
走廊圍觀的竊竊私語突然安靜。九月撐著墻壁想站起來,鞋底在墨跡上打滑的瞬間,手腕突然被攥住。施從文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,虎口處有道淺色疤痕,卻穩穩托住了她搖晃的身體。
“手。”他皺眉盯著九月手背的墨痕,突然松開她退后半步。九月聽見帆布書包里窸窸窣窣的響動,看著他掏出一團皺巴巴的紙巾,被粗暴地揉成球狀塞在褲兜里。
“自己擦。”施從文別過頭,后頸泛起可疑的紅。紙巾展開時簌簌掉著碎屑,九月注意到他指節處結著薄繭,像是常年握筆留下的印記。
墨跡在皮膚上洇成漸變的藍,施從文忽然“嘖”了一聲奪回紙巾。他擦得很用力,九月疼得縮手時,他立刻放輕動作,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。“麻煩。”他嘟囔著,從褲兜又摸出半包濕巾,包裝袋上印著粉色兔子。
圍觀人群發出憋笑的氣音。施從文猛地直起身,作業本嘩啦拍在窗臺:“再看試試?”他兇起來像炸毛的黑豹,九月卻看見他發紅的耳尖。晨風掀起他亂糟糟的額發,露出眉尾斷掉的一截,像是被什么利器劃過。
“你的……”九月指著躺在地上的紅發繩,施從文已經轉身大步離開。黑色板鞋踩過積水,校服下擺翻飛如鳥翼。九月撿起地上發繩,看來得找機會還給他了。
蟬鳴突然洶涌起來。九月翻開最上方的作業本,扉頁“施從文”三個字寫得張牙舞爪,最后一捺劃破紙張,像柄生銹的匕首。
(三)
秋日的陽光斜斜切進教室后窗時,施從文正用足球鞋尖勾著椅子往九月身后拖。木制椅腿與瓷磚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,驚得前排正在整理課本的九月猛然回頭,馬尾辮在空中劃出一道焦糖色的弧線。
“你……”九月捏著英語課本的手指微微發白,后門灌進來的風掀動她白色校服衣領。。施從文把鼓鼓囊囊的書包甩上桌面,金屬掛墜碰撞發出叮當脆響。
后排幾個男生發出不懷好意的噓聲。施從文單手撐在九月椅背上,食指關節叩了叩她攤開的筆記本:“新鄰居,請多關照啊。”九月聞到他袖口傳來的青草香,和上周體育課他在操場上狂奔時掠過她耳畔的氣息如出一轍。
課間操的鈴聲剛響,施從文就從書包里倒出一座零食小山。焦糖瓜子蹦跳著滾到九月攤開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擬》上,奶油花生在晨光里泛著油亮的光。“喂,”他屈指彈飛一粒瓜子殼,“要不要聽周杰倫新專輯?”沒等回答,銀灰色的p3已經塞進九月掌心,耳機線像藤蔓纏繞她細白的手腕。
前桌的王小滿轉身借橡皮時倒抽冷氣:“這不是最新款的p3嗎?”施從文正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間,聞言挑眉一笑:“想要?拿年級前十來換。”他甩著外套往教室外走,走到門口突然轉身,陽光下整個人像鍍了金邊:“對了九月,明天我下載新的電影給你們看。”
最激烈的沖突發生在某個數學晚自習。施從文扯過九月剛寫完的卷子時帶翻了墨水瓶,藍黑色墨水在草稿紙上洇出猙獰的爪痕。“施從文!”九月第一次拔高聲音,教室里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轉來。少年捏著皺巴巴的卷子僵在原地。
那天放學后九月在操場找到他。夕陽把跑道染成橙紅色,施從文正對著球門練習弧線球,白色球襪滑到腳踝,小腿上還留著上周打架的淤青。“他們說你初中時……”九月話音未落,足球砰地砸中橫梁。“說我勒索同學?搶小賣部?”施從文用衣角擦汗,腹肌在布料下若隱若現,“那你呢?信不信這些光榮事跡?”
九月的目光落在他扔在長椅上的書包,拉鏈縫里露出《追風箏的人》的書角。上周英語課他準確翻譯出“為你,千千萬萬遍”時,粉筆灰正落在他發梢。“我只信我看到的。”她輕聲說,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足球。
蟬鳴漸弱的午后,施從文總會把p4架在兩人課桌之間。王小滿嚼著他進貢的泡泡糖含糊不清:“這些v看多少遍了?就那么喜歡周杰倫”熒幕藍光里,周杰倫正在彈鋼琴……
(四)
九月單薄的肩膀微微弓著,正低頭在草稿紙上畫幾何圖形。午后的陽光穿過她細軟的劉海,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。
“喂,九月,今天是不是你生日?”施從文拿書敲了一下九月的胳膊。“聽誰說的......”九月壓低的聲音被上課鈴截斷。施從文抓起數學書擋在臉前,余光卻瞥見九月把橡皮擦碰落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