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市的深秋像是被誰按下了快進鍵,十月末的風裹挾著青藏高原特有的凜冽,以近乎霸道的姿態,將氣溫硬生生拽進了零下的刻度。這座西北城市的寒意總是來得猝不及防,仿佛一夜之間,就從秋高氣爽跌入了寒冬的懷抱。
清晨六點半,宿舍樓走廊的聲控燈在腳步聲中忽明忽暗,像是在與這寒冷的清晨進行著無聲的對話。晾衣繩上掛滿了形態各異的\"冰雕\"——前夜洗好的衣服在寒氣中集體\"石化\",硬挺的襯衫如直立的紙板,毛衣的褶皺里凝結著細小的冰晶,就連柔軟的棉質睡褲都能筆直地立在窗臺,仿佛被施了某種奇特的魔法。這是青市特有的冬日景觀,也是初來乍到的九月從未見過的新奇與震撼。
九月裹著薄外套,縮著脖子站在水房門口,看著自己那件藍白條紋的衛衣在風中微微顫動,凍得發紅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袖口。她呵出一口白氣,看著霧氣在冷空氣中迅速消散,這才驚覺,千里之外的花鎮,與眼前這座西北城市的冬天,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。
在老家花鎮,冬天是帶著煙火氣的溫柔。記憶里的十二月,總是充滿了溫暖的期待。外婆總會提前半個月在院角支起竹匾,將新收的棉花曬得蓬松柔軟。老人戴著老花鏡,用頂針將棉布與棉花細細縫合,為她縫制一件藏青色的棉外套,領口和袖口滾著喜慶的紅邊,針腳細密得連風都鉆不進來。穿著外婆親手做的棉衣,就好像被外婆溫暖的懷抱包圍著。
上學時,教室后方的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,生怕冷風吹進了教室。課間十分鐘,同學們就擠在一起,互相取暖。
放假的日子,她總愛蜷在火塘旁,聽外婆用帶著鄉音的腔調講老故事。銅壺里的茶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,水蒸氣在玻璃窗上凝成水霧,用指尖隨意一勾,就能畫出歪歪扭扭的小動物。表弟總是愛湊過來,兩個人一邊聽故事,一邊吃著外婆炒的瓜子,溫馨的氛圍彌漫在整個屋子里。
可青市的冬天,像頭張牙舞爪的猛獸。暖氣管道成了室內與室外的楚河漢界,只要踏出房門半步,刺骨的寒意就順著衣領、袖口瘋狂灌進來,連睫毛上都仿佛結了霜。走在校園里,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,呼吸都變得刺痛。
九月這才明白,自己從花鎮帶來的衣物,在這里根本無法抵御嚴寒。她開始渴望擁有一件能夠溫暖自己的厚棉衣,就像外婆做的那件一樣,給自己帶來家的溫暖。
九月至今記得第一次去食堂的情景:寒風裹挾著沙礫拍打在臉上,呼吸間鼻腔被凍得發疼,連哈出的白氣都在空中凝成細小的冰晶。那件從花鎮帶來的淺灰色棉服,此刻摸起來單薄得如同一張紙,根本抵御不了高原的寒風。
\"九月,你這薄外套撐不過三天!\"同宿舍的秀秀抖開自己那件亮黃色的羽絨服,蓬松的羽絨在陽光下泛著微光,\"去鍋爐房打水,來回要穿過半個操場,那風刮得臉像刀割。高中的時候,我出門沒戴圍巾,耳朵都凍得發紫了!\"
九月攥著衣角的手指微微發白,她想起昨晚在水房,看到幾個女生的頭發末梢都結了冰碴,那模樣既狼狽又讓人心疼。
當聽說火車站小商品市場旁的羽絨服批發市場在搞促銷時,九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她早早地把鬧鐘定到了七點半,又怕睡過頭,特意拜托秀秀當\"人肉鬧鐘\"。
寒晨尋暖路
周六清晨,天光還浸在濃稠的墨色里,宿舍樓的走廊靜得能聽見燈管細微的電流聲。九月的床鋪發出輕微的吱呀聲,她小心翼翼地摸黑穿衣,生怕驚醒了熟睡的室友。毛衣觸到皮膚的瞬間,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,她趕緊套上厚外套,動作麻利地將圍巾一圈圈裹緊脖頸,把自己裹成個嚴實的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