厚重的英語專業教材在桌面堆成歪斜的城墻,九月翻開布滿批注的《英國文學選讀》,莎翁的十四行詩在眼前游移成陸川的眉眼。那些曾經讓她沉醉的浪漫詞句,此刻卻如同一把把利刃,字字句句割著她的心。她猛地搖頭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強迫自己逐字逐句研讀。鋼筆尖在筆記本上來回游走,翻譯練習寫得密密麻麻,卻在某個瞬間突然發現,自己無意識地寫滿了陸川名字的英文縮寫。橡皮擦粗暴地來回擦拭,紙頁起毛破損,如同她千瘡百孔的心。
暮色漫進圖書館時,頂燈次第亮起,暖黃的光暈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。九月揉著酸澀的眼睛抬頭,發現周圍的座位不知何時已空了大半。走廊盡頭的飲水機傳來咕嘟聲,提醒著又有熬夜學習的人續上了能量。她摸出冰涼的手機,鎖屏界面的日期刺得眼眶發燙——原來又熬過了一天。她慌忙關上手機,卻關不掉記憶的閘門。
深夜十點半的閉館音樂響起,九月機械地收拾書本,卻在起身時碰倒了水杯。透明的玻璃杯在水磨石地面炸裂,清脆的聲響驚起整層樓的目光。她蹲下身撿拾碎片,指尖被劃出細長的血痕,溫熱的血珠滴落在瓷磚縫隙里,像極了那些被她拼命壓抑的眼淚。管理員快步走來時,她已經把所有尖銳的玻璃渣攥在掌心,任刺痛感從指尖蔓延至心臟。鮮血染紅了她的手指,也染紅了那些無法言說的傷痛。
回宿舍的路上,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,與梧桐樹影糾纏在一起。九月靠在宿舍樓下的郵筒旁,終于放任淚水決堤。咸澀的液體混著掌心的血漬,在夜風里凝成冰冷的痂。她望著三樓亮著暖光的水房窗戶,此刻舍友們應該都在洗漱了吧,可此刻的溫暖卻讓孤獨感愈發洶涌。手機在口袋里震動,是妹妹發來的信息,叮囑她記得添衣。九月把額頭抵在冰涼的郵筒鐵皮上,看著關心她的話語,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。那些曾經與陸川分享的點點滴滴,那些甜蜜的誓言,此刻都化作了無盡的痛苦,在她心頭反復撕扯。她知道,這場感情的暴風雨,遠未平息。
校園主干道的梧桐樹抽出毛茸茸的新芽,鵝黃嫩綠的葉片在春風里舒展,將斑駁的光影搖晃著灑向地面。空氣中浮動著清甜的草木氣息,成群的麻雀在枝頭跳躍,嘰嘰喳喳的叫聲裹著暖意掠過三月的晴空。教學樓前的花壇里,不知名的野花次第綻放,粉白花瓣沾著晨露,引得蜜蜂嗡嗡盤旋。
九月裹緊外套低頭走過,帆布鞋碾過新生的梧桐絮,細碎的絨毛粘在褲腳也渾然不覺。操場圍欄外,幾對情侶相攜而行,女孩倚在男孩肩頭輕聲說笑,手中捧著剛從便利店買的櫻花季限定飲料。陽光落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,鍍出溫柔的金邊。九月駐足凝望片刻,胸腔里卻泛不起一絲漣漪,那些曾令她心跳加速的甜蜜場景,如今只像隔著毛玻璃般模糊而遙遠。
圖書館臺階前的紫藤抽出新蔓,花苞綴滿藤蔓,再過些時日便要開出瀑布般的花串。此刻,紫藤花架下只剩三三兩兩背書的學生,書頁翻動聲混著風聲,將回憶碾成齏粉。
傍晚的云霞把天空染成蜜橘色,九月抱著教案走向教室,途經公告欄時,一張話劇社招新海報被風吹得嘩嘩作響。海報上印著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的經典臺詞,曾經她總愛和陸川爭論莎翁筆下的愛情是否太過熾熱,可如今再讀那些文字,只覺得蒼白無力。梧桐新葉在暮色里沙沙作響,她摸了摸口袋里皺巴巴的紙巾——那是昨夜在圖書館偷偷擦淚用的,潮濕的褶皺如同她千瘡百孔的心,再也無法撫平。
周六的陽光透過商場玻璃穹頂,在大理石地面潑灑出菱形光斑。九月被舍友們半推半就地拖進衣服的試衣間,米色針織衫搭在臂彎,布料上的標簽蹭著下巴,癢得讓人心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