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九月才注意到,自己穿著去年夏天他送的淡藍色連衣裙,裙擺上還沾著黃河邊的泥土,那泥土的氣息混著梨花的芬芳,有一種獨特的韻味。他們并肩走在梨園的小徑上,腳下的花瓣發出輕微的沙沙聲,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。遠處傳來牧羊人的唿哨,驚起一樹棲息的麻雀,撲棱棱的振翅聲中,陸川忽然停住腳步。
“還記得我承諾過,春暖花開時,陪你一起來看梨花嗎?”陸川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梨花,花瓣在他掌心蜷成半透明的蝶,脆弱得仿佛輕輕呵一口氣就會消散。他凝視著那片花瓣,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,“那時候總覺得,有太多的阻礙橫在我們之間,距離、時間,還有未來的不確定性。”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,帶著歲月的回響,目光變得深邃,仿佛穿越了時空,回到了那些爭吵后沉默的深夜,那些攢夠失望的瞬間。
九月輕輕點頭,鞋尖無意識地踢著腳邊堆積的花瓣堆,揚起細小的花塵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,兩千多公里的距離,是手機屏幕上永遠對不上的晨昏線,是跨越時區的早安晚安,是快遞包裹里漸漸失去溫度的家鄉特產。那些靠著電話和網絡維系的感情,在視頻卡頓的雪花屏里變得模糊不清,每一個獨自咽下的生日蛋糕,每一個節日里空蕩的座位,都像細小的砂礫,在時光里磨成珍珠般的疼痛,卻也讓她在孤獨中悄然成長。
“是啊,那時候總以為,只要我們足夠堅持,就一定能走到最后。”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醒這場夢,尾音微微發顫,帶著一絲感慨,也有一絲釋懷。風掠過梨園,驚起一陣簌簌的落英,有幾片調皮地鉆進她的領口,帶來酥癢的觸感,卻不及心口泛起的漣漪。
陸川將手中的梨花放在鼻尖輕嗅,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那笑容里沒有苦澀,只有歷經千帆后的平靜。“現在才明白,有些路,走著走著就散了。”他的話語中沒有抱怨,也沒有遺憾,只是一種對現實的坦然接受,“不是我們不夠愛,而是我們在不同的軌道上,越走越遠。”遠處梨園深處傳來果農修剪枝椏的咔嚓聲,驚落的花瓣紛紛揚揚,如同時光的灰燼,簌簌落在他們肩頭,又悄然滑落。
九月望著他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臉,突然發現那些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傷痛,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再那么沉重。原來時間真的是最好的良藥,而這場夢境,是命運給予的溫柔告別。她深吸一口氣,感受著梨花清甜的香氣混著泥土的芬芳,第一次覺得,放下并不是失去,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獲得。
“其實,能和你一起走過那段時光,我已經很幸運了。”九月輕聲說道,眼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。陸川轉過頭,兩人目光交匯的瞬間,仿佛所有未說出口的話都化作了這滿園紛飛的梨花,帶著釋然與祝福,飄向遠方。
穿過梨園的竹籬笆,眼前豁然開朗。正午的陽光將黃河染成液態的金,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,閃爍著金色的光芒,波濤洶涌,氣勢磅礴。羊皮筏子順流而下,筏工高亢的花兒調撞碎在峽谷間,河面上,一艘艘漁船緩緩駛過,船頭犁開的浪花折射出細碎的光芒。
“黃河……”九月驚嘆道,目光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壯麗景色。這是她一直想要和陸川一起看的風景,沒想到會在夢中實現。記憶突然閃回分手那天,他在電話里說“我們都該去尋找更合適的人生”,而此刻,他就站在身邊,體溫透過半尺距離傳遞過來。
陸川彎腰撿起一枚河卵石,在掌心拋接:“你看,黃河歷經千辛萬苦,穿越崇山峻嶺,最終奔流入海。就像我們的感情,雖然沒有走到最后,但那些經歷過的美好,都成為了我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記憶。”他的聲音被河風揉碎,混著浪花拍打河岸的聲響,像一首古老的民謠。
九月轉頭看著陸川,眼中閃爍著淚光。她想起了那些和陸川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,第一次約會時他緊張到打翻咖啡,第一次擁抱時他后背潮濕的汗漬,還有那些為彼此許下的承諾和夢想。雖然最終他們沒能走到一起,但那些回憶,無論快樂還是痛苦,都讓她成長了許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