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事!”九月反而抓緊他的手,隨著鼓點繼續邁步,“我剛開始也總踩別人!你看那個藏族姑娘,剛才都被我踩了三次!”她指向前方正笑著跳舞的女生,成功讓林楓緊繃的表情緩和下來。兩人的笑聲混著音樂,被晚風卷著掠過操場,驚起樹梢沉睡的麻雀。
一曲終了,林楓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,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:“好了,我盡力了,真不是我不配合。再跳下去,估計要把整個隊伍帶偏成迷宮了。”他直起腰時,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濕,貼在泛紅的額頭上。
“已經很不錯了!”九月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著兩汪月牙泉,“你看,比剛開始流暢多了!”她興奮地比劃著,“尤其是最后那個轉身,有模有樣的!下次再跳,肯定能當領舞!”
林楓聞言翻了個白眼,卻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。他伸手扯了扯歪斜的衣領,嘟囔著:“可別,我還是適合在旁邊當觀眾……”話沒說完,遠處又響起新的鼓點,他下意識往人群方向瞥了一眼,耳尖在夜色里悄悄泛紅。
夜越來越深,操場上的白熾燈次第熄滅,只剩下角落的路燈投下昏黃光暈。藏族同學們抱著音響設備往宿舍樓走去,有人手里還攥著沒來得及取下的五彩哈達,哼唱的鍋莊曲調在夜風里忽遠忽近。林楓踢開腳邊一顆小石子,聽它骨碌碌滾進草叢:“你們英語專業最近在啃什么大部頭?該不會又抱著《經濟學人》打瞌睡吧?”
九月被戳中痛處,笑著捶他肩膀:“還說我!上次幫你交作業,發現你c語言代碼里全是游戲術語注釋。”她說起上周課堂上外教組織的情景模擬,把莎士比亞劇本改成校園劇的趣事。
“老家舞龍燈的時候,整條街都要封路。”林楓聲音突然變得很輕,喉結動了動,“龍頭是用竹篾扎的,眼睛鑲著反光鏡片,夜里點上蠟燭能照亮半條巷子。我小時候總跟在隊伍后面撿鞭炮碎屑,有次被炮仗皮燙到,回家被我媽追著打。”他比劃著舞龍的動作,帶起的風裹著槐花香氣,混著操場殘留的酥油茶味道。
九月想起阿婆包灰水粽的場景,語氣也柔和下來:“我們花鎮端午要提前三天燒草木灰,阿婆總說桉樹葉燒的灰最地道。包粽子時用的柊葉比我臉還大,煮好的粽子切開是透亮的琥珀色,蘸著黃糖吃……”她突然噤聲,因為看到林楓盯著她的眼神格外專注,像在認真記下每個細節。
宿舍樓前的合歡樹沙沙作響,九月攥著書包帶猶豫片刻:“謝謝你今晚陪我跳鍋莊。”她盯著地面斑駁的樹影,“其實今天在圖書館,那些英語語法書看得我快崩潰了,多虧有你……”
“少肉麻了。”林楓伸手揉亂她的馬尾,轉身時帶起的風掠過她發燙的臉頰,“以后心情不好就叫我,帶你去吃校門口那家超辣的麻辣燙,保證治愈一切不開心。上次我考試失利,連吃三碗才緩過來。”他想起那家小店油膩的桌面和老板娘熱情的吆喝聲。
兩人相視一笑,這份來自同鄉的默契與關懷,讓異鄉求學的日子多了一份溫暖。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,偶爾有晚歸的同學騎著自行車從身邊經過,鈴鐺聲清脆悅耳。回到宿舍樓下,九月停下腳步:“快回去休息吧,別再熬夜打游戲了!”
“知道了,你也早點睡。”林楓揮了揮手,轉身離開。他的背影在路燈下顯得有些單薄,卻走得踏實。
九月望著那道逐漸縮小的身影,直到它消失在槐樹的陰影里。夜風送來遠處清真寺的晚禱聲,混著若有若無的槐花甜香,她摸了摸口袋里不知何時沾上的草屑,嘴角不自覺上揚——原來在這離家千里的城市,最溫暖的光,是同鄉人眼里的星光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