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睡你的。”
“……你看我睡得著嗎?”
“那就別睡。”
“……滾!”
賀青棠后記:
知道唐今是個什么樣的人的時候,我真的很生氣。可后來,我又替她感到悲哀。人生在世如果一點興趣一點喜好都沒有,那人活著又到底有什么意義?
但這也不能讓我平息對她的怒火。哥很愛她,真的很愛。他從西域寄回來的信里,一開始是不說唐今的,但后來有一次,像是終于撐不住了,寫了一句:青棠,她提過我嗎?
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回。是說實話讓哥痛徹心扉后徹底死心,還是編造一段謊話讓他開心?如果一句實話真的能讓他死心,就好了。
那封信后來我還是沒有回,我大哭了一場,為了我哥。
哥從西域回來后,又跟她攪在了一起。他知道唐今不愛自己,我見過他一個人時面無表情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的樣子,勸過他算了。何必賭上自己的一生去捂熱一塊茅坑里的臭石頭?修復一根空心的蟲蛀朽木?
但就像她曾說過的那樣,與內心柔軟之人相反,如老哥這樣的人,要么做一團火,要么做火后的余燼。
唐今,她只會火上添油,讓老哥燒得更干凈點。
我只能詛咒她早點死。放過我哥。
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。我一直是這樣的人。
她丁憂兩年多,帶著哥也出走了兩年多。時間一到,他們回了京都城。
我跟著去接人,看見兩人坐在牛車上慢慢駛來。
正是花開時節,路邊有朵野花開得很紅,唐今停了車,摘了花別在了哥的耳邊。
別完她又說:這花挺好看的,早知道不摘了,移回家。
她看著哥的眼神好像變了,又好像沒變。
哥走得比我早,雖然活了挺久,但人壽命總歸只有那么多。他最后那段時間很少清醒,記憶混亂,分不清人,到最后,只記得唐今。
她看起來好像跟平時沒有什么區別,有時候在屋里陪著哥,有時候坐在院子里弄弄花草看看魚。
有一天我去看哥,看見她一個人坐在池塘邊,就是坐著,什么也沒干。
我本來不打算跟她說話的,但她突然開口,她問我:賀青棠,怎么能讓你哥開心點?
我又想哭了。我說:你去跟他說你難受,不想讓他死。
她答應了,我沒再進去。
哥走了,但他是笑著走的。
辦喪事的時候,我問她,你那么聰明,為什么要問我怎么讓哥開心?
她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,過了一會,才說:不知道,就是突然忘了這種情況該怎么反應。
我問:唐今,你難受嗎?
她說:難受會想哭,我不想哭,所以不難受。
我說:我哥去西域的時候也難受,你看見他哭了嗎?
不是所有人難受了都會哭出來的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,但我希望她也不是。我希望她只是不會哭,而不是一點悲傷也沒有。
我不想她這么平靜,所以我又說:除了刻意裝出來騙你的,他應該沒在你面前哭過,可他那幾年,一點都不好過。
哥走了沒多久,她也一副要走的樣子,我去送她,問她有沒有什么要辦的事要交代的事。
她說沒什么事要交代了,想了想,告訴我:賀青棠,你哥不是沒哭過。有一次我跟他在破廟躲雨,他睡過去又被我弄醒,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哭了,還哭了好久。
她說:可他看起來不像難受的樣子。
那天回家,我忍不住哭了,為了我哥,也為了她。
我知道,我哥還是賭贏了。他很早就贏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