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邊二柱本來就怕唐今,此刻就更不敢說話了,只跟著那兩位宮女一起跪伏。
三人都聽見腦袋頂上那道尚且稚嫩,卻異樣平靜的嗓音輕輕說著:“原來你們也怕死,原來你們也知道,我若身死,你們必得陪葬。”
三人哪里敢說話,只把額頭與地面貼得更緊了。
唐今再將三人看過一遍,許久,“都有親人嗎?”
沒人回答。
唐今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:“都有親人嗎?”
“有!有的,有的……”三人磕絆回聲中,弱氣盡顯。
唐今:“可想讓家中人享榮華富貴,不再受苦?”
三人俱是一愣。
“榮華富貴”這四個字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還是有點太過虛妄了,唐今便好好地給他們解釋起了,何謂“榮華富貴”:
“遇災年不必辛苦逃荒,遇豐年無需往上層層交錢。”
“澇災、旱災、地動、蝗災,年年有災,年年都苦,好不容易等來一年沒有災情的豐年,好不容易收獲多些糧食,想吃口肉,想添件新衣,可不知怎么的,這個大人手里交些錢,那個大人手里又交些錢,好好一個豐年,最后又過得只堪溫飽。”
唐今看著地面上沉默的三人,繼續道:“若能堪溫飽也好,可人終究是人,要是哪天不幸病上一場呢?”
“便這么想著,便盡量省著,便日日餓著,不敢吃飽,不敢活放肆,一年又一年,總在惶恐著。而有一日,成了家,有了兒女,日漸老去,想要給他們留下點什么,纏綿病榻舍不得用藥醫治時,發現能留給他們的,竟也唯有這相伴一生的惶恐。”
唐今垂眸看著地上三人,聲音輕輕:“你們便想如此嗎?”
地上三人不發一言。
不是不想回答,而是喉中發痛,早已說不出話了。
誰都知道當今并非圣明之君,在宮中做事,一不小心就會丟了命,若非家中貧困實在逼不得已,想要宮中買身的那二兩銀子,誰會愿意賠上性命進宮呢?
都是貧家子,唐今剛剛說的那些話,字字都戳中他們的心。
是啊。
惶恐。
他們自懂事起,哪一日不是活在惶恐之中?
眼見跪伏于地的三人肩膀顫抖,已然是情難自已,唐今再次開口,說了一遍方才那話:“可想讓家中人享榮華富貴,不再受苦,不再惶恐?”
三人都紅著眼眶抬起了腦袋。
他們……
可以嗎?
——當然可以。
身形瘦弱的小小少年,即便是坐在高腳圓凳之上,比之跪著的他們也并沒有高出多少。
那樣一張稚嫩的臉龐應該是難以叫人信服的,可是那雙淺色的眸子注視著他們,若一汪泉水,若一面明鏡,將他們不斷往她的話中引。
稚嫩的嗓音清脆徐緩,如清風,便叫人忍不住去信她,相信她說的所有話。
“跟著我,跟我一同走出這冷宮,看我做那真正的‘殿下’,做‘殿下’還未是‘殿下’時便輔佐效力的老人,做未來必定在‘殿下’面前深受重用的大紅人,為你們自己,為你們的家人,求一份富貴,求一份,不再惶恐。”
三人久久未語。
許久,當喉嚨里的聲音重新被找回,沒有一人猶豫,三人行大禮,再次拜了下去:“愿為殿下效力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