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在世,有娘,又怎么會沒有爹呢?
少年那一聲聲的娘,那一句句不安小心的詢問,說自己懂事,說自己聰慧,說自己不會給娘親惹麻煩的,是對著自己“出了遠門”的娘親所說,又何嘗不是在問自己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。
——你怎忍心棄我如此?
或許是情緒過于激動,那眼眶已然通紅,聲音嘶啞哭聲只余啜泣嗚咽的孩子眼眸微斂,在淳貴妃和周圍一眾宮人的驚呼之中直接暈了過去。
淳貴妃一把將人抱住,沒叫人幫,美目含淚看向一旁皇帝,“陛下……”
皇帝不發一言,面色沉凝,但不待淳貴妃再說些什么,便倏然轉身,大步離去。
周圍還沉浸于少年那一番動人哭語中的一眾宮人都晚了一步,待皇帝走出去有一段距離了,才反應過來,匆忙起身去追。
唯有皇帝身邊那個老太監還留在原地。
淳貴妃想要起身,但懷里還抱著個孩子,旁邊有宮女嬤嬤要來接,但那哭暈過去的十殿下卻緊緊抓著淳貴妃的衣領,不肯松。
淳貴妃見此,索性也就揮退了宮人,自己將那孩子抱起,問一旁的老太監,“崔公公,你看……”
崔公公面帶笑容,“既然殿下孺慕娘娘,那娘娘就先將殿下帶回自個兒宮里吧。這冷宮里頭,也不好喚太醫啊。”
聽到他這么說,淳貴妃便知道今天這事算是成了,身形微松,笑容也自然了許多,“陛下那邊,還要勞公公費心了。”
“娘娘多禮,侍奉陛下本就是奴才應做的。”
兩人你我客套一番,崔公公也沒久留了,跟淳貴妃行過一禮就去追皇帝了。
淳貴妃看了眼懷里安睡的少年,笑了笑,差使宮人:“去喚步輦來,讓小十坐著回宮,再去太醫院喚樊太醫,就說是我病了。”
“是。”
一行人很快行動起來,沒有多久,那位淳貴妃娘娘就在宮人們的簇擁下,坐上步輦,帶著那安睡的十殿下揚長而去。
只余冷宮里原有的那幾個宮人興奮不已——還有滿臉怔愣不敢置信。
這興奮不已的自然就是桃蘭竹三人了,而那一臉不敢置信的當然就是吳公公。
一直到天黑下,那據說哭暈過去的十殿下終于醒了,然后淳貴妃又差人來把十殿下熟悉的桃蘭竹三位宮人叫了過去,獨留吳公公一人站在冷宮里頭凄凄慘慘戚戚,吳公公都沒想明白。
——這怎么就突然變了呢?
那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廢皇子,怎么就突然走出這冷宮去了呢?
陛下怎么會來冷宮里頭?
淳貴妃又為何要來冷宮啊?
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
吳公公困惑啊,吳公公迷茫啊,吳公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。
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,裹著薄薄的夏被,聽著門外其余屋子里那些廢妃們的幽幽哭聲,頭頂一麻,嘴角一苦,閉上眼睛時只覺眼前陣陣發黑。
完了。
……
吳公公的死訊沒有多久就傳到了唐今跟前。
桃蘭竹三人都很是意外,唯獨唐今沒有太大反應。
她之前已隱隱有所猜測:那個吳公公看著也不像是個傻的,在明知其余三人都歸順了她的情況下,卻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做,就明擺著瞧不上她,認定她走不出冷宮……
這樣毫無顧忌的態度很難不讓她猜測,吳公公是不是知曉一些什么內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