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二十二
起義軍進城第二日,孟阿婆還是拿著那個水囊去了府衙。
雖然覺得新來的這位大人是位好大人,但遠遠瞧見那座府衙大門的時候,孟阿婆心里還是有些發怵,站在街角伸長脖子看了老半天也沒敢過去。
但不知是剛好趕巧還是怎么的,正在孟阿婆猶豫糾結之際,一道高挑身影慢步走出府衙大門,一邊與身后一人說著話,一邊轉頭朝孟阿婆所在的方向看來。
孟阿婆心中一抖,下意識就要轉身回避,可她動作慢,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就先被對方眼尖瞧見了。
“老人家?”
遠遠一聲喊,將孟阿婆叫住,昨日瞧見過的那位青年將軍大步朝她走來,一雙淺色的眸子在日頭下極為清亮:
“果然是你!老人家可是來拿賠禮的?怎么站在這兒了?快,快隨我進府去,我今日可一直在等老人家登門呢!”
青年一番極為熱絡的話語直接將孟阿婆給砸得不會說話了,口中囁嚅半天,最后只來得及發出幾個含糊的音節,便被那青年將軍給帶著直接進了府衙里。
說起來這還是孟阿婆頭一回進這州府衙門里頭,往日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敢靠近這種地方的,都是隔得遠遠地瞧上一眼,或是從他人口中聽說。
如今進了這衙門里孟阿婆也不敢多看,一進門就低下了腦袋,只看著自己眼前的地磚。
但這看著看著,孟阿婆也發現不對了,這地上的磚都是濕的,磚縫里堆著半濁不清的水,明顯是不久前才用水沖刷過地面……
隱約聞到空氣里還沒散去的那一點血腥味,孟阿婆腦中靈光一閃,突然就明白地上這些水沖走的都是些什么了。
孟阿婆一時愈發緊張了起來。
等被唐今迎著走到后堂,唐今要她坐下的時候,孟阿婆連聲推辭,根本不敢落座。
唐今看強求不得,倒也沒有逼著她一定要她坐了,只是叫來人:“去將我昨日備好的賠禮拿來。”
“是。”
那人應下一聲,就要去拿東西。
但旁邊的孟阿婆這會兒又反應過來了,趕忙道:“不用、不用拿東西,我,草民不是來要東西的……”
孟阿婆不太會說官話,磕磕絆絆說了有好一會兒,才將自己的來意說清。
她今日不是來要賠禮的,只是來歸還水囊的。
唐今再是位好大人,她也不敢向一位大人討要賠禮。
唐今給她的這個水囊她拿著實在燙手,實在是不敢留在手中,糾結了許久后還是來歸還水囊了。
聽完孟阿婆的話,一直靜靜聽著的唐今面上不由得多出了幾分無奈。
她嘆氣一聲,溫聲問孟阿婆:“老人家可是對我有甚么成見?”
孟阿婆一懵:“沒有啊。”
唐今便肅正神色:“那老人家為何要陷我于不義?”
孟阿婆一驚,一下被唐今扣上來的這頂大帽子給嚇得口舌結巴了起來,“草、草民……草民不敢,草民……”
腦中渾噩恍惚,孟阿婆幾乎是本能地又要跪下去喊饒命恕罪了,但她還沒軟下膝蓋,手臂先被另一雙手給結結實實地托住了。
她抬頭去看,就見那位青年將軍神色愈發無奈。
唐今也不想這位阿婆動不動就跪的,嘴上半點都不敢含糊了,快速道:
“我昨日許諾了老人家會給賠禮,今日若是不給,便是不信。老人家不收我這賠禮,豈不就是陷我于不信不義?”
這話里的邏輯其實很有問題,比如唐今不是沒有給,是人家不收,嚴格來說她并沒有失信于人,人家也不是故意要陷她于不信……
但對于孟阿婆來說,有沒有失信她分不清,聽得懂唐今明面上說給她聽的這套邏輯就行了——
她今天要是不收這個賠禮,就是在害這位大人了。
呀!
孟阿婆神色頓時慌張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