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三十五
“嘭!”
赭黃袖袍掃過桌面,幾封奏章隨著桌上的茶杯一齊被摔在桌角,沉重而凌亂的悶響驚得殿中的宮人臣子們齊齊跪了下去。
桌后,一身龍袍的男人面色漲紅,眉心間壓著揮之不去的厚重陰云,眼下深而厚重的眼袋讓他那雙狹長尖利的眼睛顯得格外陰鷙。
他死死盯著跪在底下的幾個二三品文武大臣,怒意無法掩飾。
“一個無聲無名的小小賊寇,滿朝公卿竟無一人能為朕解憂?!”
詰問之聲自上傳下,看似是問句,但根本沒有臣子敢開口搭話。
而皇帝一見他們這副模樣,就更是怒氣上涌。
想到他們平日里阻撓自己修建行宮、南巡游玩時的種種行為,皇帝又不免冷聲諷刺:“平日在朝堂上一個個尖嘴薄舌的,如今倒是都啞巴了……”
“呵,怎么,難道那區區的無名小賊比朕還叫你們惶恐?”
地上幾個大臣有的被這話激得面色發紅,欲言又止,有的則無奈閉眼,不想多說。
他們這反應倒是叫皇帝有了一種報復性的快感,但心情沒好一會,想到剛剛奏章上提到的那些,他便又是惱火。
頓時間,他連坐也不坐了,甩袖起身,在桌案后踱起步來,邊走嘴里還忍不住罵。
“胸中無君無父的狂悖賊子!該殺!該殺!”
“砰!”
又是一聲重響,是皇帝一掌狠狠拍在桌上的聲音。
底下諸臣愈發不敢吭聲。
等了許久,等到頭頂那踱步聲終于停下,皇帝累了,重新坐回了書桌后。
才終于有一個臣子微微直起伏下去的腰,“陛下……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,陛下究竟為何要命使團給那賊首下毒呢?且不論八皇子與文選將軍尚在賊寇手中,那數萬將士俘虜……”
這臣子顯然也是憋久了,一開口,語氣就難免帶上了幾分質問。
畢竟他實在是搞不懂皇帝腦子里想的什么,連命使團給對方下毒這種事都干得出來。
但還沒等他說完,上首正在喝茶的皇帝便直接揮手,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:“此事是那賊子栽贓于朕,不必再說了。”
臣子一噎,沒忍住抬頭看了一眼皇帝,對上皇帝陰郁警告的眼神,表情頓時就像吃了蚊吶一般有些難看。
但良久,他還是低下頭去,沒再說話。
皇帝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,反正這事他做得隱蔽,只是口頭暗示了那談判副使幾句,示意他那么去做而已……并未留下什么實證。
只要他不認,誰也別想拿這事指責于他。
不過那該死的賊子——還有那婁珍!
想到剛剛那封奏章里所敘述的內容——
朝廷派去的談判正使婁珍,承認自己奉皇帝私令,不顧數萬將士俘虜的性命,假借和談之機給起義軍的首領下毒……
就因為這事,文人士子群情鼎沸,軍中武將兵卒騷動惶惶……
今兒一早,那些太學學子竟在宮門外靜坐抗議,要他為此事下罪己詔?
簡直荒謬!
如此一想又是惱怒,看到底下那幾個一無是處的大臣就更是煩躁,皇帝冷冷盯著殿中一角,良久,還是斥問身側宦官:“老十的病還未好轉?”
其實自文選八皇子被俘以后,就有人提議讓十皇子去帶兵平亂,但這一次并不是皇帝不愿,而是老十竟然在這個檔口染上了疫病!
若只是風寒……
都別說風寒之類的小病了,古時有將領中風在家,只因皇帝一道指令便撐著身爬起來去帶兵的都有。
但疫病……
疫病是會傳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