遮天蔽日的蝗災,抵達淮南時,正在率領唐軍與賊軍交戰的康承訓剛剛攻破舒州和蘄州。
狂風驟起,天邊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,起初如遠雷滾動,漸次逼近,竟似千萬張生銹的弓弦同時震顫。
哨塔上的士卒瞇眼遠眺,原本以為是烏云,臉色略微欣喜,可當他看清楚那片所謂烏云到底是什么后,他的臉色頓然霎白。
“嗶嗶——”
“蝗災來了!!”
刺耳的木哨聲與驚恐的喊叫聲,致使蘄州城外扎營的唐軍兵卒們驟然慌亂。
他們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,烏壓壓一片的蝗災便壓過了軍營,無數唐軍兵卒遭受襲擊,只能無力的拍打身上的蝗蟲。
那蝗蟲群太過密集,隨意抬手都能拍死好幾只蝗蟲。
但也正因如此,軍營內馬廄的馬料被啃食殆盡,蝕稼聲如風雨響起,聽得人頭皮發麻。
“節帥!節帥不能出去啊!”
牙帳方向,躲在其中的十余名都將好不容易解決了帳內的蝗蟲,便見康承訓要往外走。
康承訓年近六旬,發須半白,眾人都擔心他會因為蝗災而生病。
對此康承訓卻怒目道:“區區蝗蟲,又能擋得住金戈鐵馬否?!”
不等眾人回應,他猛然撤開牙帳,驟然間無數蝗蟲涌入其中,其它都將只忙拍打蝗蟲,而康承訓則是沖出牙帳,對四周叫嚷起來。
“護好糧倉!護好糧倉!決不能讓蝗災禍害到糧食!”
此刻營盤內天光晦暗,仿佛晝夜顛倒,數之不盡的緩沖如決堤的濁流,轟然傾瀉而下。
帳頂、矛戟、糧車,頃刻覆滿蠕動的黃褐色蟲體,鎧甲上噼啪作響,竟是蝗蟲撞擊的聲響。
營內的兵卒嘶吼著揮刀劈砍,刀刃掠過蟲群,卻只激起一陣腥臭的漿液。
戰馬驚嘶,掙脫韁繩在營中狂奔,馬蹄踏碎滿地蟲尸,又絆倒火盆。
火舌竄上糧草,黑煙與飛蝗絞作一團,更添混沌。
看守糧倉的唐軍,此刻正徒手撲打糧袋上的蟲群,而蝗蟲口器如鐵錐,幾個呼吸間便能啃穿麻袋。
不知是誰點燃了一場大火,但見無數蝗蟲如飛蛾撲火般被灼燒落下,空氣里傳來腥臭和熟肉的味道,混雜一處,十分惡心。
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,唐軍軍營已如遭兵燹(xiǎn),地上蟲尸積了半寸,活著的仍從兵卒領口、衣縫里鉆出,嚇得人不斷拍打掉落這些蝗蟲,又連忙用腳踩死它們。
直到蝗蟲徹底過境,康承訓才急匆匆帶著十數名都將趕到了存放糧食的地方。
望著眼前混亂的場景,他臉色驟然鐵青,上前用刀割開脆弱的麻袋,但見不少糧食染上了蝗蟲的體液,異常惡心。
“節帥,這軍糧還能吃嗎?”
“這、這若是沒了軍糧,我軍如何都將南下與黃賊交鋒?”
“眼下不應該說這個,這蝗災如此厲害,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因此遭災,屆時他們無處圖活,多半是要加入賊軍了。”
“賊軍之勢好不容易被打壓,如今一場蝗災,莫不是又要復起了……”
諸將各抒己見,康承訓黑著臉對眾人交代道:“命人將遭了蝗蟲污染的糧食分出,盡數焚毀。”
“余下沒有被污染的糧食,盡數制作為軍糧。”
“是!!”聽到康承訓這么說,諸將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,但最后還是都應下了。
與此同時,康承訓也連忙奏表,派快馬以八百里加急往長安報急而去。
消息送到長安時,已經是蝗災爆發的第三天日了。
咸寧宮內,拿著奏表的李漼,此刻只覺得熱血上涌,一時間頭暈目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