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長安擺了擺手,示意不必多禮。他打量著江澈,這小子剛才那副緊張失措的模樣,可是這么多年來頭一遭見到,有趣得很。
他心下微動,雖不精于推演算計之道,但到了他這般境界,偶爾心念所至,也能模糊感應到一些因果緣法的脈絡。他稍稍掐算了一下這女子的來歷。
唔……好像很正常的樣子。
確認這女子身上并無任何會對江澈或仙靈谷不利的隱患后,陳長安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,看著自已這個一向對男女之情避之唯恐不及的徒弟,打趣道:“怎么?這是你的心上人?難得見你小子這么著急上火。”
江澈聞言一愣,似乎完全沒料到師尊會問出這個問題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搖頭,語氣斬釘截鐵,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:“師尊是知道我的過往的。”
他頓了頓,眼神掠過一絲極深沉的痛楚與冰冷,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,只是那平靜之下,是萬年不化的寒冰:“我這一生,對情之一字,早就沒了念想。救她,只因她于我有恩,若非為救我,她不會受此重傷。”他將夕顏推開他,為他擋下那致命一擊的情景簡略說了一遍。
陳長安臉上的戲謔笑容慢慢斂去了。
是了。
他怎會忘了。
上一世的背叛,幾乎徹底摧毀了這個弟子。
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少年眼眸,自那之后,便只剩下了仇恨與冰冷。
雖然后來在自已的引導下走上了以守護和正義為核心的道途,但那份刻骨銘心的傷痛與背叛,早已將他心中關于“情愛”的部分徹底埋葬、封凍。
他能對世間不公義憤填膺,能為蒼生拔劍而戰,卻再也無法對某個特定的個體產生男女之間的情愫。
陳長安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,有些憐惜,又有些無奈。他拍了拍江澈的肩膀,語氣溫和了許多:“是為師失言了。罷了,一切隨緣吧,強求不得,也……躲避不必。”
不過,他看著江澈懷里那張絕美的、此刻因得到本源生機滋養而更添幾分殊色的容顏,再想想江澈剛才那前所未有緊張模樣,心里那點八卦的火苗還是沒完全熄滅。
這丫頭,說不定真是塊能敲開那寒冰的奇石呢?畢竟,這么多年了,這可是頭一個被江澈這小子抱回來、還讓他急得快跳腳的女修士。
嗯,有意思。
陳長安心里琢磨著,面上卻是不顯,又恢復了那副懶散樣子,打了個哈欠,揮揮手開始趕人:“行了行了,人已經沒大礙了,好生著呢,說不定因禍得福根基還能更扎實點。別擱我這礙眼了,快帶走快帶走,別耽誤我曬太陽。”
江澈見師尊確實面露倦色(雖然大部分時間是懶出來的),連忙再次躬身行禮:“多謝師尊救命之恩,弟子告退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懷抱的姿勢,讓夕顏躺得更安穩些,這才轉身,化作一道流光,迅速離開了仙靈谷。
陳長安看著弟子遠去的背影,又瞥了一眼方才那女子躺過的地方,搖頭晃腦地嘀咕了一句:“萬般皆是命,半點不由人吶……
說完,他重新躺回那張吱呀作響的竹椅,摸過旁邊的茶壺,美滋滋地灌了一口,再次瞇起眼,看向天上那朵剛剛飄到山谷正上方的、懶洋洋的云。
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