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長山沒急著搭話,只是借著燭火看著那張信紙,看完內容之后,也皺了皺眉。
信上其實內容不多,除了最開始問候了一番家中近況和他們幾人的身體之后,真正的內容,無非是說他孟寅在山中最近心有所感,想要找幾本先賢典籍讀一讀,但一時間不知道從哪本書開始,于是便想請老爺子挑上幾本,給他寄到重云山去。
這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信,但他孟寅是什么人,早些年便是出了名的聰慧,以至于早早就被整個孟氏看作能成為一代大儒的苗子,但這家伙從小就不愛讀書,早些年沒少讓老爺子生氣,而后甚至還偷偷跑去修行,徹底斷了他們念想,可這會兒,怎么孟寅忽然轉性,竟然要主動提出看起先賢典籍了,這也怪不得孟夫人只是看了信之后,就覺得天塌了一般。
“爹,這會不會是某種密語?寅兒其實有別的事情想說,卻不敢明說,怕信被他人所截,所以才用了這辦法?”
孟章看著老爹,十分認真。
孟長山瞥了他一眼,“孟章啊,你這腦子,當初不該去工部吧,不然明日我給內閣打聲招呼,調你去刑部咋樣?好好審案,說不定你還大有前途?”
孟章啊了一聲,但最后只是尷尬一笑,有些臉紅,“兒子這不是擔憂寅兒嗎?”
在孟夫人面前,孟章還能鎮定,但在自己這個老爹面前,他也只是個兒子。
孟長山把信放在桌面上,揉了揉眉頭,“哪有這么復雜,小家伙早些年對這些不感興趣,也不見得是真不感興趣,如今心境有所改變,想看書了,是好事,你擔心個什么勁。”
孟章還是不相信,“果真如此嗎,爹?”
孟長山淡然道:“就算是你這兒子在山上遇到什么事情,是你能夠解決的?而且依著這個小家伙的性子,真要遇到什么事情,放心,你我肯定是收不到半點風聲的,何至于非要寫這信回來?”
聽著老爺子這么說,孟章這才松了口氣,反正在大事上,他這么多年了,從來沒見過老爺子判斷有誤過。
“既然這樣,爹您就給他挑幾本書看看?”
孟章笑了起來,“這小子,這會兒開始看書,應該也不算晚吧?”
孟長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意思,卻是啞然失笑,“他都上山去了,看了些書,又能如何?還能按著你我當初給他定下的路這么去走?不可能的,境況不同了,那就什么都不同了。”
孟章卻是有些不同意見,但對自家老爺子,也不敢多說什么,只是嘟囔了一句,“上山之后,又不是真的一輩子都在山上,說不定哪天下山,也說不定。”
本來就是無心一說,孟長山聽著這話,卻微微蹙了蹙眉,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一雙渾濁雙眼里,情緒復雜。
“行,既然那小子真要想著讀書了,那我這個做爺爺的,就給他挑幾本書,讓他好好讀讀。”
孟長山看了一眼孟章,笑道:“要不要給那小子定個時間,然后讓他來信說說讀后的感悟,看他讀透多少?”
早些年,孟氏子弟,最怕的就是這位老爺子考校。
“不用了吧?”
孟章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這老爹,還是決定再幫自己那兒子一把,看看能不能讓他躲過去此事。
孟長山卻是斬釘截鐵,“既然要讀書,就不能隨便讀讀,自然要考,回信我來寫,你滾回去睡覺吧。”
孟章張了張口,最后到底沒能說出半點忤逆自家老爺子的話,只能在心里給自己兒子道歉幾句了,不是老爹不幫你,實在是沒這個法子。
等到他退出書房之后,老爺子緩緩在書桌前坐下,取出一張信紙,研墨之后,開始生平第一次主動給自己的孫子寫信。
……
……
當信和老爺子特意挑選的幾本書送到青溪峰的時候,孟寅其實已經心情平靜不少,這個比周遲要小三歲,尚未及冠的少年,看完那封信,然后將那幾本書一一擺放在自己身前,不著急翻看,反倒是看向遠處的山景,笑嘻嘻開口,“老爺子還是沉穩,不過我過去不讀書,老爺子您還能拿學問來壓我,等我讀書之后,老爺子您打不過我就罷了,只怕以后在學問上,也及不上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