嬿婉急忙拉著額娘坐下,示意她小點聲,又耐著性子勸道:“先帝說過:中國有中國之教,西洋有西洋之教;西洋之教不必行于中國,亦如中國之教豈能行于……”
衛楊氏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:“夠了!你別以為進了宮,讀幾本破書翅膀就硬了,要飛天上去了,倒過來管你額娘了?”
她粗暴地掙開女兒的手,叉著腰說道:“我想著,等你生了也給孩子受個洗,這樣孩子就能得到天主的保佑。”
嬿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,差點暈過去:“額娘你瘋了!絕對不可能,別說太后、皇上和皇后,本宮也不會允許你對皇嗣胡來!”
“你傻啊!”衛楊氏說道,“咱們偷偷地給孩子受洗,皇上怎么會知道?再說了,就算皇上知道了,他還能跟一個孩子計較不成?”
嬿婉感到肚子里抽了一下,急忙來回撫摸肚皮。她心想,這就是慎妃姐姐讓她去查娘家的緣由了吧。
想必是慎妃姐姐早就知道了,可惜自己沒理解她的深意,竟沒發現額娘和佐祿居然信了這個。
她長嘆一口氣,嚴肅道:“額娘,本宮現在以令妃的身份吩咐你:在皇宮里,絕對不能暴露你信奉基督教,不然本宮會把你送出宮外,不必陪伴本宮了。”
衛楊氏眉頭一皺,正想扯著嗓子教訓一下這個翅膀硬了的女兒,卻被瀾翠和春嬋一左一右夾著,像兩座鐵塔似的壓在她身上。
她們表情嚴厲,兩雙明眸銳利地盯著衛楊氏。深宮中鍛煉出來的剛毅氣勢,如一把利劍抵在衛楊氏后背,使她一時竟不敢多言,只能乖乖地閉上了嘴。
“額娘,明白了嗎?”嬿婉沉聲道。
衛楊氏懾于這股無形的氣勢,只好不情不愿地說道:“好……好吧,宮里規矩真多。”
嬿婉吩咐道:“春嬋,把那尊西洋觀音藏起來,由你保管。”
春嬋答應了,在衛楊氏“小心點”“別碰壞了”的聲音中,抱起陶瓷像鎖進倉庫里。
“額娘,您這一路過來,有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信教的事?”嬿婉又問。
衛楊氏馬上回道:“沒有。”那位嬤嬤看著不像個有福的,她還沒來得及說呢。
“那就好,”嬿婉松了口氣,“您以后也別在宮里提這件事,要是被皇上知道了,咱們全家都得遭殃。”
嬿婉頭一次有孕,孕期反應十分不適,還是很希望額娘能陪在自己身邊的。
基督教的事,以后有的是機會慢慢勸她。等自己生了孩兒,再讓進忠在宮外找個穩妥的嬤嬤跟著額娘,額娘自然會改過來的。
當天晚膳,衛楊氏堅持餐前祈禱,口中念念有詞。
嬿婉看著額娘虔誠的模樣,心中無奈。但母女倆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,嬿婉不想跟額娘吵起來,想著沒有外人,暫時算了。
她不停地往額娘碗里夾肉,母女二人邊吃邊聊,說了不少體己話。
雖然額娘每隔幾句都要提及佐祿,“佐祿有出息”“前幾年帶佐祿去做禮拜佐祿不肯去還撒謊說屁股痛”“佐祿長大后很虔誠”“佐祿會一點洋文了”……
嬿婉默默聽著,心底細細密密的痛如同芒刺,但她早已習慣了,這是她血濃于水的親額娘,是深宮中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人,和她在一起待著都會感到安心。
這段時間里,衛楊氏住在永壽宮正殿耳房。
房間和她在家的房間一樣大,不過無論布局還是擺設,都不能與之相比,連床單都是外面買不著的上好料子,摸上去柔軟順滑。
衛楊氏躺在舒服的床上,并沒有入睡。
她豎起耳朵聽了聽外面的動靜,確認大家都睡了,便輕手輕點了蠟燭,從隨身的舊包袱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圣經,又從胸口里掏出一個銀質十字架,和一個手掌大小的袖珍小像。
小像雕刻的是一個沒有穿上衣的西洋長發男子,他的手腳被鐵釘釘在一個木質的十字架上,臉上的神情充滿了哀傷與痛苦。
衛楊氏把耶穌受難像放在桌上,虔誠地祈禱起來。
在一聲“阿門”后,她睜開雙眼說道:“主啊,您虔誠的仆人一定會完成任務,把您的福音和恩賜撒落在這片皇宮的每一個角落。”
她想過了,皇宮里的下人都喊嬪妃們作“主兒”,“主兒”和“主”不就差一個字嗎?改口很容易!
再說了,嬿婉不肯讓孩子接受洗禮,不就是怕在她上面的人斥責。
那自己把上面的人發現了,讓他們歸順天主,事情不就解決了嘛!
衛楊氏信心滿滿,自己絕對不負神父厚望。
在一個家里,最重要的就是男人。男人信了,這個家所有人都會去信。
“貴婿,我的貴婿!”衛楊氏興奮得氣息都急促起來,“您的福氣要來了!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