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歷先是從欽天監里找了一個順從又聽話的年輕人。
這年輕人倒也真是個伶俐的,得了傳召,特意拾掇了一番,領口還故意敞開些許,露出一段脖頸,走起路來身段搖曳。
來到養心殿跪在龍椅前時,那姿態更是說不出的諂媚。
弘歷看得直皺眉頭,心里有些不適,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,也顧不得許多,只想著這般懂得看眼色的人,總該是聽話的。
他清了清嗓子,沉聲問道:“你說說,對于荷花池那事,你有何看法?”
年輕人知道皇上想聽什么,聲稱宮中邪祟乃是科爾沁方向來的陰氣沖撞了龍氣所致。
弘歷龍心大悅,覺得總算找到了個明白人,當即便委以重任,讓他做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欽天監監正。
次日晚上,彩芽拿著一個荷包悄悄來到欽天監。
過了不到一個時辰,彩芽帶著疑問回到景仁宮:“主兒,事情辦好了。奴婢也沒想到,這種性子固執的人一聽到慎妃娘娘來‘孝敬’,那臉變得比翻書還快,立馬就滿口應承下來,說什么都聽主兒您的吩咐。”
阿箬微笑不語,拿起一顆合浦南珠把玩,珠子從掌心滑到指尖,又從食指滑到尾指,總是逃不出她的掌中。
年輕的欽天監監上任后,妝不畫了,衣領不露了,諂媚輕浮消失得無影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清正嚴謹。
他改口稱荷花池里的確實是祥瑞,若自己為了名利而胡說八道,會遭天譴的,皇上若要逼迫微臣,微臣寧可不要這大好前程,馬上辭職回鄉耕田。
弘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瞪著底下那個痛哭流涕、賭咒發誓的年輕人,氣得差點從龍椅上跳起來。
怎么回事,前天你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啊!怎么變臉比翻書還快!
弘歷罵道:“朕能把你拉上來,也可以把你降下去。你想耕田,朕就命你立刻辭官回鄉,好好耕你的田!”
之后,弘歷又換幾任監正,其中一人還是宮外請來的暹羅大師。
他們無一例外都在上任后承認了祥瑞,讓“和德承運時,敬風化龍池”的正當性逐漸傳出京外。
最后,弘歷實在沒辦法,找來了富察氏一族的政敵沃尤玉鈺錚,他引薦了自己的兒子沃尤昭匡貞。
沃尤昭匡貞是京城有名的紈绔子弟,當年曾在宮中擔任皇子伴讀,因被和敬公主撞見他無故責打小太監,惹得永璋厭棄,最終丟了伴讀的身份。
后來,他又在京郊縱馬傷人,最后還是富察傅恒親自帶兵將他緝拿歸案,扭送官府。
沃尤昭匡貞對璟瑟心懷怨恨,絕對不會為她說一句好話。
他甚至比其父親更為激進,跟弘歷搭上后,多次勸其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毒殺科爾沁國王和其子。
弘歷認為,這個人雖然不學無術,是個品行不端的紈绔子弟,但水至清則無魚嘛,他就是最適合當欽天監監正的人。
沃尤昭匡貞上任后,弘歷迫不及待地將他帶到朝堂上,要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,痛斥祥瑞流言,肅正視聽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沃尤昭匡貞身上。只見他穿著嶄新的官服,昂首挺胸地走到大殿中央,臉上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。
弘歷滿意地點點頭,示意他可以開始了。
誰知沃尤昭匡貞撲通一聲跪倒下拜,喊著:“皇上!臣能欺騙天下人,欺騙不了自己啊!”
弘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。
沃尤昭匡貞不等眾人反應,一手扯開左臂的袖子,露出一條布滿了深深淺淺劃痕的手臂。
那些傷痕縱橫交錯,新的疊著舊的,有些已經結痂,有些已經成了淡淡的傷疤。
也不知道沃尤昭匡貞哪掏出來的剃刀,他大喝一聲,竟當眾在手臂上一條一條劃下血痕!
殿內響起一片驚呼,幾個文官甚至攏了攏衣服,確保自己今天穿上了護甲。
沃尤昭匡貞脖子冒起青筋,表情猙獰卻又帶著一絲亢奮:“皇上若要臣逆天而為,臣不敢不做,但臣痛苦萬分,生不如死,只有以此劃痕,才能平復心中之痛,為逆天之行贖罪。”
其父沃尤玉鈺錚嘴唇哆嗦著,指著兒子半天說不出話。
最后,他抹去老淚罵道:“孽子!不是說你已經好全了嗎!你干出這種事,是想讓老父一生郁郁不得好嗎?”
沃尤昭匡貞扔下剃刀,暴躁得滿臉通紅,喊道:“阿瑪!兒子身痛心痛,你卻只關心你自己!”
兩父子竟在朝堂上當眾吵鬧起來,堂堂一個金鑾殿成了菜市場,你來我去混亂不堪。
與此同時,景仁宮內。
阿箬坐在窗邊,慢悠悠地品著新上的好茶,聽著樂福小聲稟報著前朝的情況。
【欽天監的喉舌】無論欽天監換了多少人,每一條舌頭都會被你輕易收買。
這個技能兌換得太棒了,當時也沒想到竟會有如此大的妙用。
欽天監已然是阿箬的領地主場,皇上你也該放棄了吧?
阿箬放下茶杯,問道:“彩芽,距離木蘭秋狝還有一段時間,讓你辦的事情辦好了嗎?”
彩芽笑道:“已經送過去了,估計很快就能收到回信了吧。”
阿箬莞爾一笑:“很好,凌答應失寵這么久,也該讓他露露臉了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