惢嬪便吩咐下去,早更師太每日換下的衣物放在門口的籃子里,浣衣局的人按時辰取走。
吃食方面,也按常在份例準備素菜,不會短缺了她。
小梨推開那扇久未開啟的殿門時,如懿正枯坐窗邊,身上穿的仍是嬪妃常服,并非出家應有的素服僧衣。
桌上還放著之前的護發油,看樣子如懿似乎想重新蓄發。
聽到動靜,如懿回過頭來,見是小梨,嘴角撇了撇:“小梨,你終于回來了,我想抄寫佛經,磨墨吧。”
小梨平靜地回道:“奴婢奉太后恩典,今日便要離宮了,特來向早更師太辭行。”
如懿一愣,說道:“本想著禁足雖然清苦,但你跟著我也是好的。”
小梨笑道:“陪您進冷宮過清苦生活的那位正在外頭跟六公主喂魚呢,她手上的凍瘡如今還留著疤痕,奴婢望之心驚。”
如懿不悅地皺起眉毛,說道:“小梨,你是在埋怨我沒有提早放你出宮嗎?你明明可以跟我說的,到時候過個幾年……”
“打住,”小梨忍不住提高聲音,“您每次都要等幾年等幾年,奴婢不需要您幫忙還好說,若是旁人,有沒有想過別人根本等不了?您若是不想幫,直說便是,何苦又要面子又要給別人虛無縹緲的承諾吊著呢。”
如懿把手上的佛珠砸在桌上,豁然站起身來。但她沒了旗頭,原本就不高的身子看上去更矮了,氣勢比小梨低了不少。
但她還是梗著脖子說道:“小梨,翊坤宮不缺舍主而去的奴婢,你既然要走,又為何要前來說這些話。你侍候了我這么久,善始善終不行嗎?”
“善始善終……”小梨望著如懿,眼帶憐憫,“奴婢臨行前,倒確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說與您聽。”
她長嘆一聲,說道:“主兒,奴婢跟了您這么多年,發現您活得擰巴的原因是不肯接受自己是個人。”
“你說什么,我當然是個人啊?”如懿尖聲道。
小梨繼續道:“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,有貪念,想要得到更多,這不是羞恥的事情。但您卻無法接受這點,一定要人淡如菊,不爭不搶,壓抑著心底里的‘想要’,也不準別人‘要’,又為難自己又為難別人。”
“比如您最憎惡的令妃娘娘……她確實喜歡榮華富貴,那又如何呢?”小梨聳聳肩,“奴婢也愛金銀,也盼著出宮過好日子,只要不曾昧心害人,喜歡這些,又有什么錯處?”
如懿眼睛瞪得更大了,語氣染上一絲被戳破的惱意:“你,你也被令妃收買了嗎?她哪里沒有害人,當初她為了攀附權貴,舍棄凌云徹……
小梨已經不想提回如懿自己說過的“女子也可求去”,只道:“主兒,您其實想成為凌云徹眼中最獨特的女人吧。但您各方面都不如令妃娘娘,只能從道德上作對比,讓他認為您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,把您當成心中月光。”
“如果您能接受自己這份貪念,不再寄希望于別人主動把你想要的東西送到手上,心里會好受些。”小梨建議道。
“你果然成了令妃的人!你是什么時候被收買的?難道說一開始到我身邊時已經叛主了?”如懿激動得渾身顫抖。
小梨搖搖頭:“我沒被令妃娘娘收買。”是慎貴妃啦。
如懿喘口氣后,又道:“你說我想成為凌云徹心中……獨特那個?你要這樣污蔑我,我不知道該說什么。”
小梨福了福身,說道:“主兒,這是我最后一次喊主兒了。您別人淡如菊了,瞧瞧御花園的菊花,哪一朵不是卯足了勁兒,爭搶著陽光雨露才能開得絢爛。”
她垂下眼角,像哄小孩子一樣:“接受自己的貪念,拴住它,讓它成為自己最忠誠的狗——這是我經常跟兩個外甥說的話。”
如懿胸膛起伏,瞪大著眼睛看著小梨,似乎沒聽進去,只顧著思考用什么話才能反駁她。
許久,久到小梨準備轉身離去,如懿才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啞聲問道:“你出宮后有成婚對象嗎?住在哪里?”
“我不成婚,住在宮外。”
小梨說完后便邁出門檻,離開了翊坤宮,離開了紫禁城。
如懿本想著出宮后找機會裝鬼嚇唬她,讓她愧疚不安如上一世的高晞月一樣。
但之后余生里,如懿再也沒見到過小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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