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大雨轉為小雨,和親圣旨也已經傳遍了整個盛京城。
眾人都等著看和親儀仗,盛京城萬人空巷,全都去了天壇湊熱鬧。
天壇之上,鉛灰色天幕壓著連綿的駝鈴,朱紅鎏金的和親車架停在灞橋驛外。
十二匹白駝分兩列跪伏,駝峰上縛著的織金錦袋垂出半角青金石佩,風一吹就蹭著駝毛輕響。
城樓之上,太子帶著文武百官分列兩旁,正注視著底下的場景。
吉時快到了。
可大梁使臣卻遲遲未到場,太子高居上位,神色不顯。
陸淮和林十安看著太子的側臉,面上毫無表情,想到林知清昨夜說的話,不由得瞇了瞇眼睛。
王公公翹首以盼,在看到大梁使臣之車駕時,終于松了一口氣,朝著下頭擺了擺手。
很快,鑼鼓喧天,氣氛熱烈。
大梁使臣卻遲遲不下馬車。
一陣冷風吹過,王公公皺眉,朝著身旁的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。
小太監會意,快速移動到大梁的車架旁,他跪倒在地:“使臣大人,吉時已到。”
話音落下,馬車中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。
小太監急了,再次開口,卻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。
周圍的人察覺不對,紛紛開始議論了起來。
可城樓上的文武百官卻比想象中的要安靜。
王公公見太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朝著小太監抬了抬手。
小太監只好起身,拉開了車門。
可當看到車門里頭的場景之時,他身體一顫,不受控制地滾下了馬車。
隨著他的動作,“砰”的一聲,馬車自中間到四周,以極快的速度裂了開來。
車內只有一個人,大梁使臣!
但他口不能言,因為他整個人都是被綁著的。
他的眼神充滿驚恐,看向四周的眼神是憤怒,是不解。
底下的百姓一片嘩然。
“這是怎么回事?怎么有人將使臣綁了?”
“綁得好,老子早就看這群大梁人不順眼了!”
“你們瞧見方才那太監卑躬屈膝的樣子了嗎,報紙上說得對,這樣下去以后怕是連我們都得對大梁人卑躬屈膝了。”
“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,但干得漂亮!”
隨著百姓的聲勢越來越高漲,太子身旁的王公公眼睛瞪大,實在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可太子卻仿佛早有預料一樣,盯著門口。
他在等!
等誰?
王公公心神震顫,順著太子的目光往前看去。
可這一看,入目皆是一片縞素,為首的人是——林知清!
“來人,來人!”王公公察覺不對,立刻叫起了人。
可太子卻抬了抬手,阻止了他的動作。
王公公一時之間愣住了。
林十安同陸淮對視一眼,對太子的表現也有些意外。
城樓之下,林知清懷抱林從戎的牌位,遙遙看著城樓之上的太子,毅然決然跪了下去。
她這一跪,身后跟著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。
林知清垂首叩地,額頭抵著冰涼的磚面,聲音卻沒半分顫意:
“臣女林知清,攜京中三百二十七名女子,跪請殿下收回成命——我們拒不和親!”
“請殿下收回成命,我們拒不和親!”
林知清抬手抹去額角沾的塵土,目光掃過城樓上垂落的旌旗,落在太子身上:
“昨日接到圣旨以后,臣女翻遍了家中藏的《大盛會要》,從太祖定鼎到先皇在位,上頭一共寫了十七次和親。”
“最短的三年,最長的五年,可從未有一次是同大梁和親。”
“因為大梁同我們大盛乃是天生的死敵。”
“殿下說和親能換二十年安穩,可二十年之后呢?”
“再送一批姑娘去填那風沙?臣女今日帶她們來,不是要違逆圣意,是想問問城樓上的大人們……”
她猛地抬頭,眼神從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掃過:
“當年先父鎮守雁門關,箭險些穿了肺也沒退一步,當時的他定然想不到,如今我們要將好好的姑娘送給手下敗將,維系和平。”
她身后的女子們身姿筆挺,面色堅決。
林知清再度開口:
“大盛的安穩,該是將士們在戰場上打出來的,不是姑娘們用嫁妝和眼淚換的。”
“若是大盛的將士們不愿沖鋒陷陣,我等女子可披麻戴孝,亦可披堅執銳。”
“那五座城池我們可親手拿回來!”
“臣女言盡,只求殿下——讓盛京的柳,能好好長在盛京的土里。”
她的這番話一出口,萬籟俱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