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吳秋秋處于三岔路之時,另一邊,卻是金戈鐵馬,血染長空。
韓韞置身于戰場。
耳邊,是震耳欲聾的沖殺聲,伴隨臨死之前的哀嚎。
那種恐懼聲入人心。
這一戰,是他從軍以來打得最為慘烈的一戰。
他率領九千精兵,被三萬五千蠻子圍困于山上。
相差四倍的兵力,慘烈程度可想而知。
將士們殺紅了眼,以一換二,以一換三……
一將功成萬骨枯。
他一桿長槍穿透敵軍,敵人的鮮血將他黑色的盔甲,染成了鐵銹的顏色。
他打贏了。
三萬五千人,全成了山中孤魂。
而他的九千精兵,亦無一生還。
他們用血,硬生生鑄就了一條勝利的路。
代價太大了。
太大了。
那一戰之后,他用了很長時間調節心理狀態。
一度握不穩長槍。
每當入夢,便是那一戰中血色的長空。
他親手培養的精兵,成了一具具不完整的尸體。
到處都是斷臂殘肢。
而此時此刻,他又站在了這片戰場之上。
卻作為一個旁觀者。
一片紅色的場景之中,滿是鮮血與尸體。
韓韞眸子閃了閃。
“啊啊啊。”
“你這個魔鬼。”
“還我命來。”
一陣夾雜血腥味的風吹過,那些躺在地上的斷臂殘肢,全部活了過來。
他們朝著韓韞爬過來。
被削掉的頭,嘴巴一開一合,咒罵著,哀嚎著。
沒有上肢的下半截尸體,拖著紅色的腸子,蠕動過來:“魔鬼,你要下地獄的。”
“你要下地獄。”
那被從中間一劍劈開的尸體,跌跌撞撞地試圖站起來。
紅黃色的物質流了一地。
它們瘋狂咒罵,放聲哀嚎。
“下地獄吧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,和我們一起下地獄。”
這一幕,是韓韞從前的夢魘。
他抬起腳,臉色變幻莫測。
手掌在身后握拳,顫抖,堅毅的薄唇微微抿起。
眉頭往下壓了壓。
他怒喝:“滾。”
可這一聲滾,并未嚇退這些可怕的東西半步,反而讓它們越發的興奮了起來。
“哈哈哈哈,你也有怕的那天。”
“來吧,和我們一起墮入地獄。”
一只斷手抓住了韓韞的腿,有一顆頭跳上了他的肩膀。
韓韞抓住那顆頭,正欲捏爆。
“將軍,不要。”
“不要殺我。”
手突然停下了動作,他看向了那顆腦袋。
那是……那孩子當時才十六歲,家里的獨苗,被迫參軍。
時常躲在伙房哭。
后來他親自指點,那孩子實力突飛猛進,上過一次戰場后,成為了真正的士兵。
然而,小孩死在那一場戰役中。
“將軍,我不想死。”
韓韞抓住的那顆腦袋,正是那孩子的腦袋。
小孩痛哭流涕,眼里恐懼不安。
韓韞猶豫的瞬間,他的身體猛然下沉,雙腿被拽進了一層血色的污泥。
血水中,伸出來一只只手,然后有臉慢慢浮現。
他們在里面掙扎,哭喊。
“將軍,將軍救救我,我還不想死。”
“我母親眼瞎,今年已經七十有五,等我回去盡孝。”
“將軍……我有一未婚妻,說好待天下太平那日,十里紅妝嫁與我,我還不想死啊。”
“我有一妻,我走時青草提腰,她身懷六甲。而今三秋已過,我尚未見過吾兒一面……將軍,我心有不甘吶……”
一字字,一句句,浸滿了血淚的話,如風一樣不由分說沖進韓韞的雙耳。
韓韞身形有些不穩。
縱使過去了幾百年,聽到這些話,他依舊無法做到無動于衷。
是,他是戰場上冷酷無情的玉面修羅。
可戰場之下,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即便他已經死了,不再有血肉之軀,心臟也化為灰燼。
然而,歲月抹殺不了的,是他看似冷漠卻依舊滾燙的靈魂。
“等我。”
他低低對他們說了一聲。
隨即抬頭看向被紅色血霧籠罩的天空,壓抑,沉悶讓人透不過氣。
他雙腿沉了下去,但韓韞并未在意。
他雙手抬起,一團漆黑濃霧,沖向了天空,直接撞出一個窟窿。
“嘻嘻嘻嘻,壞我成圣大事者,該入地獄。”
像是幼兒的笑聲,又猶如老者的低吟。
是黑佛的聲音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