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算起來,莫柱竣未曾觸犯大明律。”
閻應元垂下眼瞼,宛若陳述,卻讓房間內氣氛愈發壓抑。
“但他已死。”
“吾等是否可以視作,魏大人在聚攏民心?”
姿態平靜,話語卻格外鋒銳,這一刻,閻應元抬頭,眼眸銳利。
兩人目光對視,無人開口。
即便被閻應元掀開內幕,魏昶君依舊平靜,眼眸淵深淡然。
閻應元沒有在意眼前這位仍是大明重臣的青州府同知是否回應,繼續開口。
“還有紅袍軍。”
“大明并非沒有相關律令,便是邊軍,亦無此等禁令。”
“與民秋毫無犯,戰陣搏殺,不為大明,不為自己,只為百姓。”
“魏大人打造這樣一支鐵軍。”
話音微頓,彼時,書生長袍的閻應元復雜嘆息。
是的,他已經猜出來了。
“莫非,魏大人不信大明足以于如今亂世中力挽狂瀾?”
魏昶君凝視眼前身影,兩人視線一時轉向窗外。
寒災,大旱,流民遍地,天災四起。
朝堂官吏結黨營私,苛捐雜稅。
內有流賊,外有韃子。
這樣的世道,腐朽墮落,早已搖搖欲墜,誰都看的分明。
良久,魏昶君伸手,指著自己身上那件已然褪色的青衫。
和鄉鎮之中,最普通百姓并無不同,寒酸的可笑。
但,這是一件大明青州府同知的衣衫,如今穿在一位朝廷重臣身上。
閻應元終于沉默。
魏昶君沒有催促,默默續茶。
他從一開始,便知道,閻應元是個聰明人,故而自己不必勸。
“魏大人想要的,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道?”
窗外寒風呼嘯,卷起大雪飄揚,魏昶君放下茶杯,聲音平靜而堅毅。
“藩王會死,縉紳會死,權貴亦會死。”
“天下利益,先歸百姓,再分底層官吏,剩余給予高層官吏。”
“余者,便是吾。”
大道之行也,天下為公。
莫名的,閻應元忽然想到這句話。
自上古至此,似乎始終只是一個標準,直到此刻。
似乎真的有能做到之人,而如今,他便在自己面前。
想到千里奔赴,一路所見凍斃孩童,枯瘦老者,江南奴仆,軍戶慘烈,想到一心為百姓能活下去的萬歷首輔,死后遭遇掘墓鞭尸。
高高在上的縉紳貴族歌舞升平,酒肉飲宴,與死在大雪中不見天日的尸身,終于匯聚。
這竟是同一個世道。
胸中情緒翻涌,閻應元凝視前方眼眸,恍惚似見腐朽晦暗世道中,燃起的一團火光。
這一刻,他知曉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。
書生長袍起身,肅立,鄭重行禮。
魏昶君坦然回禮。
彼時,昔日史書上死守江山者,終于歸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