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八年二月十日,本該是新年。
但天下人都在看一場熱鬧。
紅袍軍和大清賊的廝殺。
........二月的鵝毛雪片卷著秦嶺山坳里的銅哨聲,十八根竹槍扎進冰縫后爆出的斷茬泛著褐色。
“省些力氣。”
安化縣官道上,趙麻桿抽出腰間的半截葫蘆瓢,讓隊伍最后的老獵戶挨著山壁刮巖霜化雪水。
三天前的伏擊中官兵搶走了糧袋。
他們隊伍餓的厲害。
但這些人還在朝著山東走,從南直隸朝著東昌府方向走!
南直隸!麻桿軍就是援軍!
他們被紅袍軍所救,所以當得知紅袍軍和大清決戰時,麻桿軍全體決定來一場千里支援。
此刻行進的五十里陡崖間,有個十一二歲的瘸腳少年餓昏前,將懷中最后一抔觀音土塞進昏迷產婦齒間。
直到那孩子胸腔停止起伏時,麻桿軍用砍柴大釤刀哭著在一棵樹留下痕跡,等著以后來埋他。
繼續趕路。
繼續去支援!
“趙當家的看天上!”
斷臂的私塾先生哭著指著樹上。
官道樹木兩側有三十七具裹著薄麻布的尸體正被鴉群撕裂,那些被砍掉左手的農戶正是從隨州城里自愿當餌的分隊成員。
如今懸尸于七丈樹冠搖晃的腳踝上還綁著官軍追兵的箭衣布條。
“這哪里是去東昌府。”
雪盲的老瓦匠第十三次抓撓自己化膿的眼眶時,忽然蹲在這些殘骸下痛哭:“這是往陰曹地府借路。”
趙麻桿什么都沒說:“紅袍軍把咱們當人,咱們就得幫他們。”
“弟兄們!”
“這世道很爛的,這世道是需要拿命去換的。”
“走,去東昌府!”
至平陰渡口浮冰漫灘之際,又有好幾個麻桿軍凍死,還有餓死的。
一路上這些人宛如乞丐。
饑寒交迫的前進。
抵達東昌西門的黎明正巧逢上城頭換哨。
當這不到二百個纏著爛布襖的殘兵撞響包鐵城門環時。
紅袍守軍還以以為敵襲,有人怒吼:“報上名號!”
烽燧臺上傳來暴喝。
面皮覆霜的老瓦匠突然抖開殘旗,麻桿軍全體人都在喊著:“豫州安化大營趙當家,領義軍三百奉命馳援紅袍軍——”
那聲撕裂心肺的告音未落,城門守將驚見凍傷的漢子們懷中抱著的根本不是兵刃,還有一些弟兄們的尸骨殘骸。
風雪在那一刻驟然停頓。
這一刻城門打開。
魏昶君是從睡夢中被叫醒,當他得知麻桿軍千里冰雪馳援時,他不顧一夜沒有休息,急匆匆在暖爐看著這些乞丐一樣的人。
這哪是軍隊啊,每個人都有凍瘡。
所有人都顫抖,套著各種破棉襖,手里拿著兵刃倒是磨得锃亮。
為首的趙麻桿跪在地上,甚至喊著請戰。
“這是....我的援軍兄弟。”
魏昶君在笑,他第一次那么溫和的笑,他親自攙扶著每個人,大聲咆哮喊著。
“去準備肉湯!”
“棉襖。”
“醫師!”
“暖爐!”
“讓我我的援軍好好休息!”
“不得怠慢!”
魏昶君眼神帶著淚水,他其實對大清這一戰并不忌憚,他做了太多準備了,怎么可能會擔憂。
但是他會感到落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