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的酸儒還在計較各種。
暮色里飄來紅袍軍的清唱:“紅袍郎,紅袍郎,殺盡豺狼保糧倉...”
盧象升突然劇烈咳嗽,掌心染血。
他推開緊張的親兵,繼續拿著千里鏡看著。
紅袍軍陣前豎起十丈白幡,密密麻麻貼滿陣亡將士家書。
有個跟隨莒州勞軍的總角小兒站在彈藥箱上,脆生生念著:“爹,家里新起了瓦房,縣學免了俺束脩...”
信紙上蓋著民部布政使司大印的免稅紅戳。
盧象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崇禎六年宣府兵變,饑卒們沖進衙門索餉時。
他作為總督曾去彈壓。
他親眼看見守備將軍的賬本本該發往邊關的十萬兩餉銀,七成進了晉商票號。
大明亂了。
只是盧象升一直不相信。
一直不信。
現在看著紅袍軍和大清打了兩次陣地硬仗,他開始信了。
開始知道了紅袍軍為什么能和大清打硬寨仗。
因為他們真的把這些人當人。
老祖宗讀書人說的,大明那些臣子只是念著,不做。
紅袍軍也不念,而是默默去做。
天下江山。
民為重!
社稷為輕。
子時梆響,紅袍軍陣中飄起孔明燈。
“原來得天下不用之乎者也...”
盧象升突然大笑,笑著笑著咳出淚來。
他想起離京前首輔溫體仁的安邦十策,第一條便是禁民間妄議田畝。
而今夜紅袍軍的戲臺上,大字不識的老卒正用繳獲的箭矢在地上劃拉,教新兵算該殺多少韃子能換三間瓦房。
溫體仁啊溫體仁。
你靠著儒家才學入了內閣。
但你滿肚子全是想著如何讓百姓哀嚎遍野,如何讓世道朽爛斑駁。
只想著如何和東林黨繼續哄騙百姓。
但是百姓不會給你機會。
紅袍軍也不給你。
盧象升被攙扶進了帳篷,他如今體虛的厲害。
疲憊落寞的看著。
就那么看著。
當第一縷晨光染紅凍湖時,盧象升頹然跌坐帥椅。
案頭堆著的六百里加急突然顯得荒唐可笑,兵部還在爭論是否該給紅袍軍定性為流寇,親兵送來早膳,粗瓷碗里漂著兩片菜葉的稀粥,這是盧象升餐食,如果按朝廷規制供應的三品大員餐標應該會擺滿一桌子。
但這個餐食比大明士兵好太多。
盧象升忽然將碗砸向冰湖,驚起幾只覓食的寒鴉。
他真的不知道這世道為什么變成這樣。
虛弱衰老了幾十歲的盧象升疲憊拿著千里鏡。
三十里外紅袍軍的炊事車正在煎雞蛋,油香味順風飄來。
混著那些泥腿子漢子們的訓練和嬉笑聲。
很多大明軍人已經饞的不斷吞咽口水。
真饞。
那可是烙餅加上煎雞蛋。
喝著羊肉湯。
咕嘟咕嘟。
很多大明軍人伸長脖子看著。
日上三竿時,鑲藍旗大營響起軍號。
第三次大規模騎兵戰要開始了。
這也意味著總戰的開始。
盧象升知道,這天下終究要變天了。
他最后望了眼紅袍軍陣中那面猩紅大旗,旗影里恍惚有千萬個王栓柱在麥田間奔跑。
而紫禁城的金鑾殿正在他們腳下土崩瓦解。
一個新的世界。
正式來臨!!!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