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昌府門。
魏昶君如今未著大明官袍,一身布衣,立于城門。
如今城門處僅有他一人。
馬蹄聲自官道上響起,踏雪而來。
如今盧象升已是三十五歲,但看起來卻蒼老恍若四十歲模樣。
蹄聲漸歇,老書生翻身下馬,復雜看著面前青年。
不如京師的狂傲,亦不如想象的孤高,更無清冷霸道。
青年目光溫潤柔和,尤其是看向周邊進出城的百姓,更是神情憐憫。
紅袍軍共主,魏昶君。
那襲青衫如同春風蕩開,消融冰雪。
這樣的人,就在不久之前,發出了討明檄文。
就在數日前,擊潰了大清最精銳的騎兵。
“魏大人。”
沉默良久,盧象升苦笑起來。
沒有行禮。
昔日他和魏昶君同為大明朝臣,有同僚之誼,如今又有什么身份行禮呢?
他是大明的臣子,魏昶君是反明的逆賊。
兩人相視風雪,這一刻對視。
魏昶君終究是率先開口,聲音平靜。
“盧大人愈見蒼老了。”
盧象升沒說話,只看著他,眼底苦澀。
這世道,把老百姓當成人的,反而成了賊。
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,但書上寫了,忠君體國。
至于魏昶君,檄文發出之日,此人便再也沒了回頭路,他只能一直走下去,一直前進。
“想不到今日吾等會以這等方式會面。”
“魏大人邀老夫前來,不知有何要事?”
收拾情緒,盧象升神色也逐漸平靜,看向魏昶君,語氣生冷,不近人情。
他覺得魏昶君許多地方做的沒錯,但立場不同,自是如此。
魏昶君眼睛始終留在盧象升一身老舊掉色的袍服上,緩緩開口。
“且再等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
聞言盧象升皺眉,看向身后。
風雪中,兩道如墨小點伴隨馬蹄聲而來。
見到兩人模樣,盧象升瞳孔微微收縮,藏在袖中手掌不由自主攥緊。
“張獻忠,李自成。”
他練出天雄軍,自是為了朝廷清剿流賊,怎么會不認識如今兩名最大的流賊首領。
見到兩人飛馳而來,盧象升神情愈發壓抑。
若是紅袍軍與張獻忠,李自成聯手,只怕大明是當真扛不住了。
便是有左良玉之流,結局也難說。
畢竟此二人如今坐擁重兵,加上紅袍軍裝備精良,連韃子都不敢力敵。
腦海思緒一閃而逝,遠遠的,見城門處盧象升,張獻忠率先勒馬,瞇起眼睛。
這位三府總督好手段。
大明官兵之首,崇禎欽賜七省總管竟是當真只身抵達。
李自成同樣迅速勒馬,馬頭嘶鳴,高高揚起,于半空中人立。
“魏大人,如今終于得見了。”
縱然孤身前來,給足了誠意,但一想到自己被此人當成槍使了如此多年,仍是忍不住內心憤懣,語氣自然也夾槍帶棒。
滿以為魏昶君會動怒,沒成想這位紅袍軍之主反而和氣轉頭,淡淡看向兩人。
“二位好膽魄,明知紅袍軍乃龍潭虎穴,仍敢孤身前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