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九年六月,京師籠于霾。
皇城之內,燭火徹夜未熄,朱由檢獨自一人站在御案前,剛剛送到的急報就在手中。
燈火下的手指微微發抖,指節因攥的極緊而泛白。
急報上寫的清楚。
巨鹿城破,大名府失守,真定府陷落。
每一個字都宛若刀鋒,狠狠刺入他的胸腔。
尤其是跟在后面的話。
紅袍軍已打到保定府高陽縣。
高陽啊......距京師不過三百里。
京畿之地,僅剩下安州、容城、新城三縣還在苦苦支撐。
他忽然覺得可笑,于是便笑出了聲,于空蕩蕩的宮殿之中,回蕩的冷清。
“一年.......一年之間,先滅大清,后平流寇,如今就要到京師了......”
他手邊放著的不僅有剛剛發來的戰報,還有幾乎和這份戰報同時送來的‘巨鹿城大捷’戰報!
朱常庸白紙黑字的告訴他,他們守住了巨鹿城,將整個巨鹿城圍的如同鐵桶一般,沒有任何人能破開他們的防線。
他說,他們殲滅了數千來犯的紅袍賊!
但現在,兩份戰報同時抵達。
一份寫著巨鹿城堅不可摧,一份寫著紅袍軍距離京師已經只有三百里。
他顫巍巍起身,腳步一個踉蹌,抬頭看著這深深宮墻。
墻壁上許多地方朱漆已經斑駁,看起來有些刺眼,地面上的青磚破碎成許多塊,裂的不成樣子。
可他的內帑已經空了,身上的龍袍是皇后一針一線打的補丁。
一粥一飯,當思來之不易,半絲半縷,恒念物力維艱。
哈,朱由檢踉蹌著,跌跌撞撞看著身邊掉漆的案牘,破敗的宮殿。
他已經把所有能用的錢都劃到軍中。
但現在呢?
他只覺得皇帝才是天下間最大的傻子!
那些文官武將,拿著這些錢,把他糊弄的團團轉,不就是欺他在深宮中,耳目蒙蔽,是個瞎子,是個聾子嗎!
“皇爺,夜已深了,您該歇息了。”
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走近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他心底難受得厲害。
無力感和絕望幾乎將他淹沒。
崇禎猛地抬頭,眼中布滿血絲。
“歇息?朕如何能歇息!賊寇都快打到京城了!”
他伸手狠狠指著南面,聲音嘶啞尖銳,像是要撕裂喉嚨,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。
“他們現在就在三百里外,若是再給他們數日,他們就該到朕的皇城,到大明的心臟來。”
“他們的箭矢能出現在城頭的大明龍旗上,他們的火炮會打的城墻碎渣崩到朕的腦袋!”
這一刻崇禎近乎癲狂,咬著牙,像極了瘋子。
王承恩嚇得癱軟在地。
“老奴該死,老奴......”
崇禎終于深吸了一口氣,沒有理會他,而是轉身走到窗前,推開已經染上青苔的木窗。
寒風刺骨,他望著漆黑的夜空,仿佛看到一張巨口,不見邊際,正在狠狠吞噬大明的疆土。
疲憊憔悴的聲音彼時傳來。
“傳旨,明日早朝,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必須到場,缺席者以謀逆論處!”
崇禎突然轉身,眼眸決絕。
如今的他腦子里已沒了什么權衡之道,他再是不諳民間,也知道,這一次敗了,天下再無大明。
“是,皇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