營帳中的氣氛逐漸凝重。
“西南的土,必須用血來翻新。”
青石子突然開口,聲音平靜而肅殺,帶著奇特的共鳴。
他桌案上擺放著十幾枚銅錢,每枚都刻著不同土司的徽記。
“知道為什么百姓寧肯啃樹皮,也不敢要這些土司賞的荒地?”
青石子隨意捏起一枚銅錢,像這樣的制式銅錢,幾乎算是土司專有的權力。
一個能自己鑄造錢幣的土司,危害比那些縉紳世家,也小不到哪里去。
“他們不是沒有嘗試過分田。”
“隴川土司去年分地,收了銅錢畫押的農戶,秋收時被逼交七成租子。”
“剩下三成,還要用土司家的高價鹽巴來換。”
“車里宣慰使更聰明,讓農戶賒借耕牛。”
“等莊稼長成,就說牛吃了誰家秧苗,整塊地都成了賠償。”
青石子眼眸中神采逐漸變形,夾雜幾分肅殺。
“知道里長為何要讓吾等徹底將這些土司打亂?為何我一定要堅持審判?”
“審判不是為了殺人。”
青石子突然抬頭,看著營帳外,大雪刺骨,罕見的落在西南這片土壤上。
“是要讓百姓親眼看見,那些吃人的規矩和枷鎖,是可以砸碎的。”
他指向山下的火光,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些人是什么模樣,幾個衣衫襤褸的農戶正偷偷想要離開,這在往日便有可能是要命的罪過。
因為這樣的場景他們之前便已經看到過許多次了。
夜風送來遠處的角聲。
青石子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,展開是幾粒發霉的谷種。
“這是吾等抵達西南之后,從餓死的孩子手里摳出來的。”
他忽然攥緊拳頭,霉變的谷粒從指縫落下。
“土司的糧倉卻堆到發霉......這樣的毒根不挖干凈,分再多地也是白費。”
營帳內,王旗等人終于明白,為什么青石子軍每到一地,最先搗毀的總是縉紳世家的刑具和賬冊,如今到西南土司掌管之地,也還在堅持。
那些包漿光滑的竹簽、浸透血漬的秤砣,比刀槍更能扼住百姓的喉嚨。
他們比誰都清楚,紅袍軍若是現在接受土司的投降,意味著什么。
表面上看起來紅袍軍能兵不血刃的完成清掃,可只要這些土司還在一天,他們保留的特權還存在一天,西南的百姓就永遠都過不上中原百姓那般的日子。
他們不會有自己的土地,更不會有自己的糧食。
這一刻,青石子走到輿圖前,手指重重戳在麗江位置。
“不光要他們走,還要審判,木增這些年殺了多少抗稅的百姓?強占了多少民女?這些血債,必須用血來償!”
“一樣一樣的查,一種一種的審!”
這位青年道士的眼眸深處夾雜著他們無法想象的狠辣!
吳三桂與陳鐵唳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。
“青總長。”
陳鐵唳斟酌著詞句,對于青石子一躍成為統帥天下兵馬的六軍總長,他并沒有太在意,畢竟他只想成為當世名將,率兵征伐天下,打下一個歷史中響徹的名聲。
“若對土司趕盡殺絕,恐怕會引起各族恐慌,不利于長遠......”
誠然,沒了土司,西南的百姓的確能過上好日子,可西南不是只有土司,還有許多百姓多半是以部族形式生存。
今日傳出消息要滅西南土司,只怕明日這些各族百姓便要兔死狐悲,唇亡齒寒,說不得還要聯合在一處,生出許多亂子。
既然如此,自然是要穩妥緩慢為好。